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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何爾鴻坐在喧鬧的電競館第二排,仰頭盯著屏幕,面無表情。
他40多歲,看上去和這里格格不入。身邊都是十幾歲的學生,搖著應援燈,專注地看著臺上正在比賽的網絡游戲《王者榮耀》,看到精彩的操作忍不住驚呼,興奮地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何爾鴻看不懂比賽,比賽間歇的現場互動抽獎——這是他能“看懂”的環節。大部分人已經提前準備好搖手機,何爾鴻慢了半拍,舉起手機對著大屏幕左上角的二維碼掃了掃,但距離太近掃描失敗。于是作罷,放下手機繼續沉默地盯著屏幕。
他不懂這些孩子的激動和亢奮,這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電競能吸引更多年輕人和更多電競團隊來到這座長江邊的小縣城——重慶忠縣。何爾鴻是忠縣科技局局長,主管電競小鎮的發展。2017年,重慶市忠縣提出打造電競小鎮,修建了三峽港灣電競館。“我不需要懂具體某一款游戲,我只需要從政府角度了解電競產業就可以了。”何爾鴻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中國的全民電競熱潮,在一兩年間突然被引爆,源于一場全球賽事。2018年,“英雄聯盟”第八屆全球總決賽(S8)中,來自中國賽區的IG戰隊奪冠。剛剛結束的第九屆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S9),來自中國的戰隊FPX再次奪冠。最新的好消息是,2020年的S10總決賽將落戶上海。
風口之下,地方政府紛紛“搶灘”電競。上海提出建成“全球電競之都”,北京、廣州、杭州等地紛紛出臺扶持電競產業的政策,而一些游戲產業基礎薄弱的三四線城市甚至更早搶跑,包括重慶忠縣、河南孟州、安徽蕪湖、江蘇太倉、杭州下城區、湖南寧鄉等一批縣市,高調推出電競小鎮的開發計劃。
依托電競實現地方經濟轉型,到底是一杯好羹還是一塊燙手山芋?是風口還是泥潭?成了這些地方首先要搞明白的頭號難題。
小縣城的大決心
忠縣是個100多萬人口的臨江縣城,位于重慶中部,距離主城區180公里,沒有高鐵站和機場。外地人來忠縣,要從江北機場搭乘兩個半小時大巴。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忠縣都是三峽庫區的傳統農業縣,一直在尋求產業升級和轉型,探索了新能源、資源加工、生物醫藥、智能裝備等新領域。
到2016年,忠縣政府又看到了電競的機遇。有數據顯示,2016年,國內電競整體受眾規模達到1.7億,國內電競領域已獲得27.2億元投資,投資案例超過120宗。
忠縣選擇這個新潮的產業,有些許“不得已”。忠縣副縣長李彬對《中國新聞周刊》介紹,忠縣在三峽庫區腹地,在“長江大保護”的背景下,一些傳統工業受限發展,農業難以帶動全縣致富,傳統文化旅游也反響平平。
2016年起,國家密集出臺有關特色小鎮的政策,鼓勵有條件的地區建設各具特色、富有活力的特色小鎮,同時給特色小鎮建設提供政策性金融支持。
為了抓住政策紅利,2017年4月,忠縣對外宣布,將聯合大唐電信投資14億打造國內第一家電競小鎮,在長江南岸劃出3.2平方公里,建設“三區六園”,即電競產業區、生活配套區、濱江游樂區和賽事園、孵化園、教育園、裝備園、體驗園、科普園。
忠縣對電競產業前景寄予厚望,縣委書記賴蛟當時表示,“我們相信,移動電競產業必將成為忠縣乃至三峽庫區又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為了支持這個計劃,忠縣對外稱,在未來3~5年將吸引50億元資金來打造以電競場館、電競學院、電競孵化園為核心的電競小鎮。而在2016年,忠縣的GDP規模僅為240億元。
看好電競的不只忠縣,國內很快掀起電競小鎮的熱潮。同年4月,江蘇省太倉市宣布成立天鏡湖電子競技特色小鎮,計劃5年投入25億元。5月,安徽省蕪湖市宣布與騰訊深度合作,共同打造騰訊電競小鎮。6月,杭州電競數娛小鎮正式落地杭州下城石橋街道。隨后,河南孟州、遼寧葫蘆島、湖南寧鄉等也相繼表達建設電競小鎮的意愿,欲借此機會進行產業升級。
忠縣是這些電競小鎮中率先行動的一個。2017年5月,三峽港灣電競館開工建設。何爾鴻介紹,忠縣國有平臺公司通達公司投資了十多億元,1000多人不分晝夜趕工,在7個多月內完成了主體場館,總建筑面積11萬平方米,可容納6000人。為縮短工期,場館沒有用混凝土結構,而是采用全鋼結構。
當年12月23日這天,電競館正式開賽。當地的電競玩家葛飛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來回憶當天的縣城。幾乎每一條街上都懸掛著比賽的橫幅,縣里的人都跑來看熱鬧。政府組織大巴車停在長江大橋路口,免費載著人們去三峽港灣電競館看比賽。
葛飛主動報名成為賽事的志愿者。但那天的比賽讓葛飛有些失望,有些比賽他一點也看不懂,更別說來湊熱鬧的人們。比賽開始后不久,觀眾陸續退場,場館很快空了下來。葛飛記得,那天場館很冷,因為趕工,電競館還沒來得及完全封頂,臨時用塑料布遮擋住。
副縣長李彬則對《中國新聞周刊》稱,“三峽電競館是國內規模最大、最專業的電競場館,即使上海和北京都沒有這樣條件的場館。”
實際上,國內尚未出臺電競場館建設國家標準,李彬所稱的“最專業”,是指從建設時就為電競量身打造,配備直轉播系統、電競選手休息室、電競座椅等。而其他城市舉辦電競賽事,一般是將傳統的體育館改裝后使用。
修建電競館在忠縣官員看來意義重大,“電競館表明了忠縣要發展電競產業的決心,是我們電競小鎮發展的集結號。”忠縣科技局局長何爾鴻曾這樣說。
“業內人都還沒理清電競產業的玩法”
2019年12月28日,忠縣的電競館又熱鬧起來,落戶忠縣的全國移動電子競技大賽(CMEL)總決賽已經舉辦到了第三年。
葛飛在觀眾席最后一排坐下,面前已經坐了1000多名觀眾,大部分是忠縣職業教育中心高一的學生,被主辦方邀請過來,手搖藍色或紅色的應援棒。觀眾只占據了場館位置的1/6,電競館大部分都是空位,整個3層也未開放。
這正是舉辦電競賽事的尷尬之處。“過去一年,電競館只使用了大概10次。”何爾鴻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其中還包括一場重慶市第四屆籃球聯賽開幕式、一場網絡音樂節和一場擊劍比賽。何爾鴻把這種利用方式稱為“泛電競”。
缺乏頭部賽事資源,是忠縣的最大難題。賽事是電競產業的核心環節,串聯起上游游戲廠商、中游的賽事運營和俱樂部、以及下游的直播,有強大的內容變現空間。引入賽事成了忠縣邁向電競的第一步,2017年,忠縣與天天電競簽約,成為未來5年全國移動電子競技大賽CMEG(2018年改名為CMEL)的總決賽地點。
一場游戲賽事由幾方各司其職,通常是游戲廠商研發游戲并授權,運營商承辦,俱樂部參與,直播平臺播出。目前賽事主要分兩類,一類是是由廠商主辦的第一方賽事,以及其他機構主辦的第三方賽事。白楊曾在國內一家知名電競俱樂部工作,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電競賽事最大的贏家是游戲廠商,賽事最終導向這一款游戲的影響力增大,延續玩家對游戲的興趣,之后潛在引導玩家為游戲消費。
何爾鴻曾和科技局的同事多次去外地考察發現,盡管賽事重要,但單純做電競賽事很難盈利。電競賽事是一個燒錢的項目,無論哪方賽事,廣告贊助費和門票都難以使舉辦方盈利。何爾鴻分析,騰訊經常花重金舉辦賽事,是因為它有產業上下游,賽事虧損,有其他環節彌補,但是忠縣做不到這一點。天天電競主辦的第三方賽事CMEL知名度不高,沒有成為當初預期的引爆點,也沒有吸引外地玩家前來忠縣觀賽,成為流量入口。
副縣長李彬非常清楚第三方賽事的困境,但仍然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現出信心十足的樣子,他直言,對忠縣而言,做賽事不是重點。“推進電競發展,我們不是做游戲,不是要做比賽,而是以電競賽事為引領,構建與電競關聯的生態鏈。”
但電競的生態鏈到底長什么樣?如何能長出來?沒有人知道。體育賽事策劃公司蓋奇電競CEO沈梅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電競產業鏈上,除了游戲廠商和個別選手、團隊以外,大部分俱樂部、第三方賽事公司都是虧損的,“行業整體的情況是這樣,如何支撐所謂的產業小鎮?”
電競的收入主要包括電競版權收入,包括電競游戲版權、賽事轉播授權等;電競賽事收入,包括賽事贊助、廣告收入;電競教育,包括選手培訓等。但業內公認的一點是,電競產業仍然是年輕的產業,目前還是沒有找到清晰的盈利模式。
國內知名電子競技場景運營商“競界電競”CEO任立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提到,“電競是一個新興產業,包含文創、科技、體育、旅游等綜合性內容,很多業內人都還沒理清電競(產業)是怎么個玩法,讓外部人來做就更難了。”在他看來,拋開上海,其他城市發展電競產業,基本都屬于“1.0階段”。
曾參與線上和線下二十多場電競賽事舉辦的Amadeus2014年就進入電競圈,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很多地方推出電競小鎮的初衷,是因為這幾年電競“太火”,借了電競的名頭來服務地方的旅游業。
忠縣并不否認這一點。何爾鴻曾受到日本“熊本縣”啟發,通過設計熊本熊作為吉祥物,打造城市IP,他也希望,將電競作為忠縣城市營銷的方案,希望借助電競“出圈”,帶動地方文化旅游產品的發展。他曾計劃在忠縣縣城建設“電競一條街”,銷售電競比賽周邊、二次元服裝等產品。但是如今的資本市場寒冬,資本對電競的投資也變得極為保守,計劃擱淺。但忠縣不打算放棄,已列入 2020年計劃。
在白楊看來,電競雖然目前聲勢很大,但大多從業者短期內無法盈利甚至無法自給自足,“大家現在進來,無非是賭未來五年甚至更長時間內的政策利好和市場成熟。”
“下沉市場”的難題
國內電競產業鏈上的企業,大部分聚集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
2019年,上海市明確提出,力爭3至5年全面建成“全球電競之都”。上海市文創辦曾公布,2018年上海電子競技產業收入達146.4億元,電子競技場館達35家。
有數據統計,目前上海擁有國內80%以上的電競公司、俱樂部和明星資源,每年四成以上的電競賽事在上海舉辦,包括英雄聯盟職業聯賽LPL、DOTA2亞洲邀請賽等全球范圍內的頂尖電競賽事。上海靜安區的靈石路因有多個知名電競俱樂部、電競企業將總部建立于此,被網友戲稱為“宇宙電競中心”。“無論是政策利好、上下游產業鏈、硬件條件,還是大眾文化消費基礎,上海已經建立起全球領先的城市區位優勢。”網易游戲副總裁丁迎峰曾表示。
伽馬數據總經理滕華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階段,電競產業受地域和環境的影響非常大,多數集中在一線城市,有其必然性:首先,游戲廠商在賽事授權上非常謹慎,關注度高的熱門電競賽事不會授權給小城市,數千萬的授權費也會給地方政府帶來高額的負擔;其次,小城市缺乏電競人才儲備,交通不便;最后,提到電競,大部分人想到的還是電子游戲,容易產生負面評價,小城市的包容度、政府的支持力度、大眾接受度等都會影響電競發展。
在一些觀察者看來,電競行業從線上轉到線下所催生出的電競小鎮,其發展的路徑和地產思維相似,要考量一個城市所擁有的政策、人口、交通、商業等各個因素,缺少完善的配套設施、龐大的電競從業人口等條件的電競小鎮,會在市場的競爭中步履維艱。
如何做到讓電競迷能持久地關注電競小鎮,而并非僅是在比賽時才臨時趕赴過來,也是電競小鎮需要突破的難點。
這也是忠縣面臨的現實難題。區位和交通問題是最大的硬傷,忠縣沒有直達高鐵和機場,李彬曾帶著團隊幾乎去過上海所有的知名電競企業游說,過程并不順利,“他們認為這里遠,缺人才,產業集聚不夠。”
但他并不認為這是大問題,他有自己的一套邏輯:高鐵開通后,大城市的虹吸效應增大,人們來忠縣太方便,反而當天就離開了,無法留在當地進行消費。忠縣發展電競的主要動力之一,是成為“網紅”,以電競帶動文旅產業發展,讓外地人來這里消費、買房、安家。
這種“一廂情愿”的想法,至少目前很難獲得外界的認可。
“凡是有雄心、想要奪冠的俱樂部,都不會選擇去一個偏遠的小地方。”白楊說得很直白,對電競小鎮的發展非常悲觀。他認為,電競產業鏈上,真正賺錢的只有游戲廠商以及選手、教練、解說等人,其他人在不同程度地虧錢,“而盈利的廠商不需要電競小鎮”。
風口還是泥潭?
外界的質疑和不看好,絲毫沒有影響到李彬。
在采訪中,李彬沒有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現出失落。他認為,不同城市有不同的定位,海南要建立國際電競港,上海要打造電競之都,北京希望建設網絡游戲創新發展之都,而忠縣則要成為“西部電競產業高地之一”。
他承認,不是任何一個地方都適合引進頂級賽事和頂級戰隊,“認為高端的研發人才一定要到忠縣,這是大家的誤解。”相反,小城市做的更像是“飛地項目”,上海這些一線城市對一些企業入駐的門檻高,“而我們不求大,只求有。”
在電競這條路上,李彬認為,“忠縣不能跟北上廣相比,但是在構建電競小鎮概念上,目標是清晰的,方向是明確的,執行是有效的。”
在他看來,這種效果是多方面的。忠縣已吸引1000多名“網紅”主播,實現稅收超過2000萬元。還吸引了幾家上海的游戲研發公司落地忠縣,并計劃建立重慶數字產業職業技術學院,設立電子競技系等專業,計劃從2021年招生。
李彬認為,當地旅游數據的變化,也與當地發展電競后帶來的關注度有關。2017年忠縣舉辦馬拉松,參與人數為5000人,而2018年的人數已經達到了1萬人。2017年,到忠縣的游客為479萬人次,兩年以后,這個數字上漲到700萬。
在滕華看來,像忠縣這樣的小城市發展電競,也有一定的空間。當地可以因地制宜,選擇在產業鏈上的某一環節提供服務,打造自己的獨特性。他舉例,一些城市可以在地方做比賽的海選,為當地的電競選手提供小型的專業場館。
一些電競小鎮,在不斷摸索中,初步實現了產業的集聚。目前公認走在最前面的是江蘇太倉。2016年太倉市政府決定未來5年內投資25億元建設電競小鎮,這個小鎮連接著上海和江蘇,數據顯示,如今已有24家電競企業和十余家電競俱樂部、16家經紀公司、公會團體入駐,業務覆蓋游戲節目錄制、職業聯賽運營與視頻直播等領域,從業人員已達到3000多人,發展規模已是目前國內最為成熟的電競小鎮。2017年6月成立的杭州電競數娛小鎮,在2018年11月正式開園,這個號稱“全國規模最大的電子競技生態園區”,建造投資約20億元,據報道,該小鎮成功引入了125家企業。
但這樣的例子太少了。沈梅峰注意到,此前聲稱要建電競小鎮的幾個城市,基本上都“涼”了。2017年5月,蕪湖市政府與騰訊公司簽訂框架協議,共同打造以電子競技為主題的產業園項目——騰訊電競小鎮。沈梅峰確定的是,蕪湖目前已經完全轉變了發展方向。而騰訊互娛對《中國新聞周刊》透露,目前公司沒有參與任何電競小鎮的項目,公司對此持觀望態度。
河南孟州的電競小鎮計劃也已經“流產”。孟州的主導產業為裝備制造、皮毛化工、生物化工等三大產業,2017年5月,孟州市對外推出了“保稅+電競”的特色電競小鎮項目,并計劃投資20億元。據《中國經營報》報道,孟州方面認為,建設電競場館花費高昂,投資風險較高,希望建設以電競裝備制造業為主的特色小鎮,但這與合作投資方的思路不符,導致最終夭折。
對忠縣來說,盡管已經花費巨資建起了電競館,但高投入低收益是個不爭的事實。投資14億元建設的場館,何時能收回成本,沒有人去算這筆賬。此外,忠縣也意識到了發展電競的難處,在接受采訪時,當地官員不斷強調,要放大電競的概念,只要是泛文旅、泛數字經濟,都可以導入電競小鎮。
如果電競最終變成新一輪招商引資的噱頭,而缺少完善的產業基礎和可落地的產業規劃,那依靠電競來拉動地方經濟轉型,究竟是不是個偽命題?目前仍存爭議。
“要警惕單純引入所謂的賽事,沒有產業基礎作為承接配套,引入賽事反而會成為當地的負擔。”吳悠是廣州“玖的電競”的CEO,他來到忠縣發現,雖然忠縣投入建設了電競場館,但是沒有看到忠縣在產業基礎上有建設的動靜。
暨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胡剛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很多特色小鎮的發展,往往是有一定的產業基礎,在此基礎上做大做強。而電競小鎮屬于新興產業,忠縣、孟州、葫蘆島等地都沒有相關發展基礎,屬于“橫空出世”。
不少受訪者認為,現在盡管多個政府都希望以電競產業來帶動當地產業,但大多數遠離電競主場的小鎮將面臨生存危機,“高開低走”會成為大部分電競小鎮的最終結局。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事情未來可能做不成?”
面對這個問題,李彬不慌:“任何事情都要有人吃螃蟹,吃螃蟹也有被夾手指頭的風險,大不了從頭再來。”
(應受訪者要求,葛飛、白楊為化名)
*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楊智杰,原標題:《電競圈的魔幻現實:主播身價過億,但十八線“電競小鎮”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