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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華為8年理工女碩離職感言——
一年前的十月,我離開了華為,不咸不淡。這個十月,和我一同入職的先生也離開了,心里的五味雜陳卻異常兇猛的翻涌起來。過去的一年里,我還是稱華為我們公司,因為我還是華為家屬,生活里依然彌漫著熟悉的華為味道,還有機會在上研所美麗的園區溜達。可是從此以后,就真的和這里沒有關系了,真真的告別了。于是提起筆,整理此刻的情緒和之前在華為的種種,留作紀念。青春的紀念,家庭的紀念,一種生活方式的紀念。
畢業了
每個華為人都有過這樣的感受:當身邊有人離開的時候,就會不由得問自己,什么時候是我呢?是的,華為于我們而言,只是另一所大學,每年大批的小鮮肉投身而來,淬煉成精或自廢武功之后又回歸社會,我們稱之為“畢業了”。我的學制八年半,研發系里幾次調動,綜合成績B+,中規中矩的老實學生。
當主管問及離開原因的時候,我說,因為內心不平靜。這是實話。白巖松說,不平靜,就不會有幸福。我確實正在經歷幸福感知遲鈍。因為內心不平靜,人在工作心在漫游,感覺在飄著,沒有根基沒有營養沒有熱情,只剩下麻木和日復一日的機械勞作。
為什么會不平靜?
外因1:好奇害死貓。
從學校出來,就一頭扎進華為的深淵,這么多年也不曾抬頭看路。在華為這所大學里,基層小兵就像螺絲釘一樣,嚴格的流程下,耕作自己的一畝三分田,不敢懈怠。而公司也像貼身保姆一樣,提供了一整套的服務:食堂、便利店、健身房、機票、宿舍、協議酒店、不定期的文體活動、相親、內部租房......于是從象牙塔里出來的孩子們,又換了象牙塔繼續生活,這次還有酬勞。自從華為的自有酒莊莫賽爾出來后,探親訪友都改紅酒了,高端大氣上檔次。
正是這些看似的好和方便,造就了一批有著特殊標簽的“華為人”。大家一面享受著公司為提高工作效率而敞開的便捷,一面憧憬著外面的花花世界。對于已經看透的人來說,Hi,這一切就夠了,干嘛自己浪費精力去折騰呢。可是——
每個人都是一條欲望之河,深淺不一而已,不經歷一遭,定欲壑難平。而華為,其特殊之處恰恰在于,單純和封閉。當然,加上占據一個人絕大多數醒著的時間,讓這一體驗豐富生活的環節缺失了。
于是,這只聽到一星半點外邊故事的貓,終于忍不住一躍而出,管它外面是什么。
外因2:狼和小羊的天然沖突。
華為的狼性眾所周知。曾經有那么一年,還在我雞血未涼的時候,做了個小主管,試圖把自己改造成狼,以獲取晉級擢升的通行證。發現自己狠不下來之后,就買來各種經典的管理書籍,企圖成為一只按照文明社會規則行事的優雅的狼。無奈難行其道。一陣撕扯之后,繼續做回小羊。
狼群里有一個著名的法則:“忍、狠、滾”。初入狼群,根基不穩,只能忍著。然后有兩種選擇,要么把自己訓成更兇殘的狼,這不光是對手下狠,對合作鏈的各個環節狠,更要對自己狠;要么滾蛋。三觀不同,忍自難耐。那就滾吧。
小羊打心里還是更喜歡溫潤如玉,想春賞百花秋望月,一抔紅泥悅身心。
內因1:溫飽思淫欲。
有一次,在菲律賓和客戶吃飯,對方一小伙讓我教他說漢語。我問:“你都會說什么漢語啊”?“溫飽思淫欲”,他教的,手指著對面正一臉壞笑的Jeff。“什么意思你知道嗎”?“就是吃飽穿暖了開始想不該想的事”。正解!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可是吃飽穿暖了不想入非非還能干點啥呢。
這兩年我最常琢磨的事:按照當前的節奏下去,再過十年,我會是什么樣的一種狀態?放眼身邊年長的同事,無休止的加班,時間不能自主支配;脾氣暴躁,糾結在無數細碎的事件里;茶余飯后抱怨公司的種種,然后繼續隱忍做事。以我在本領域的這點資質,真的可以預見到未來,這不是我想看到的自己。如果說一時的隱忍能換來以后的升華,或許還能堅持,但是我看不到。
當這個念頭一閃,我就不能淡定了:這就是傳說中一眼望穿的生活啊,任由殘留的好年華繼續原地打轉?
內因2:所謂身心不一。
身邊一直也不乏這樣的同事:你跟他談新技術,他眼里就發光。他工作起來,就像燃燒著的火球,熠熠生輝。讓人好生羨慕。這就是所謂的干著自己所愛的事了吧,燃料自備,根本不需要外面煽風點火。可我不是,我越來越清楚自己的天賦不在這里。從骨子里說,我首先不熱愛科學,更向往“采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的農耕生活。直觀點說呢,我對文字的熱愛遠遠大于數字。這顆一直被我小心掩埋著的種子,這兩年迅速膨脹,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再不由它抽枝展葉,恐怕要內傷了。
臺灣作家小野的一篇“就算選錯,人生也不會毀了”的文章火遍朋友圈,大概是因為大家都經歷過那樣的一種意識的變化。人生旅途的種種岔路選擇,從了心,最終都會殊途同歸。唯有經歷和內化才能和自己歸一,也唯有內外歸一,內心才能平靜。
所以,我想停下來,去尋找那件能讓我滿血復活并一路發光的事。很多人說,放棄多年的積累重新開始,機會成本太高了,而這個年齡也尷尬。我也沒什么底氣,只能自己上雞湯:“每一天都是余生最年輕的一天”,“人生永遠沒有太晚的開始”。再也回不到二八芳齡重新選擇人生的時候,就從了心吧,更何況——
過去的歲月也并非沒有意義,這是人生旅程中最重要的一站,解決了溫飽,鍛煉了解決復雜問題的能力,宏觀看事微觀待物,思維縝密,抗壓。這些都是生存的基礎。
如我在告別信中寫到:“當離別的時刻終于到來的時候,反而很平靜,那些平日里的不滿或者抱怨都隨著時間的遠去而平復了,剩下的只是眉間那習慣性的緊蹙,看來需要等待內心足夠的陽光來舒展了。公司/工作無關好壞,只有適不適合自己,終日相伴,真的就像伴侶一樣。你在這里呼吸和連接,這些氛圍最終塑造了我們看到的彼此,我們是彼此的磁場。與其說這里不好,不如說在這里看不到更好的自己。”
那么,再見了,華為!最美的年華相遇,亦不曾辜負。從此開啟后青春時代的新生活,遇見幸福,遇見更好的自己!
那些挺尸而過的雞血歲月
多年前,一次七天長假過后,我問組里的同事,放假干嘛了。“挺尸七日”,守友說。何謂“挺尸”?就是每天都躺在床上,醒著就打游戲看電影,困了就睡覺,餓得不行了叫個外賣。
挺尸,夠形象!雖說夸張了點,卻是剛畢業的單身華為男的真實生活。可是為什么要這樣呢?26歲的青春年華,手里還有點小錢!
一、兩遭
我試圖把記憶拉回到2006年,那是四月初,北方春寒料峭。第一次乘飛機,前往深圳總部參加大隊培訓,就是外界說的洗腦。南國的濕氣和熱氣一起涌來,青翠的草木,湛藍的天空,那么溫暖那么美。華為坂田基地,好闊。儼然非洲大陸華麗分割出的歐式莊園。我的小心臟是一陣亂顫。
早上五點起床,穿著短褲短袖跟著高大帥氣的教官跑圈,強度挑戰我的極限,反正每天都有人暈倒。然后火速在最近的食堂早飯。再一路狂奔回百草園宿舍沖澡換正裝。臨近八點,高跟鞋西服裙叮當蹁躚在華為大學培訓中心的路上,春風無力楊柳纖,從此粉黛無顏色。上課內容無非是企業文化、信息安全、軍訓。大家的狀態呢,打打瞌睡,悄悄議論下哪個班的教官更帥。這些傳說中的國旗班退役士兵,可都顏值爆表。
說好的亮點呢?
每天第一節課前,教官點名,叫到名字的必須立馬起立,用丹田之氣發出最渾厚有力的“到”。這可難為了那些公主般纖弱矜持的女孩子和高冷憂郁的小王子,往往憋的滿臉通紅,連喊很多次才能通過。點名都能成為陰影?!女漢子和牲口修煉的第一步。點名完畢,開始分組展現前一天的學習內容。十八般武藝同臺競技,小品相聲吹拉彈唱,我有一次也被組長安排朗誦了一首自己寫的詩,至今想起來都臉紅啊。
緊鑼密鼓熱血澎湃的兩周,以一場辯論賽和一場華麗的文藝匯演結束。辯論賽的主題依舊,正方:“干一行愛一行”,反方:“愛一行干一行”。那當然是我所在的正方贏了,公司的文化導向。重點是,我們每天晚上排練改稿到十二點以后,那個缺覺,缺覺啊!可是我后來發現,我們辯論隊的其他隊員居然還參加了文藝匯演,午夜繼續趕場。還沒進入工作狀態,已經劍拔弩張。
培訓之初,輔導員就告知了加分扣分的規則,并揚言后面百分之五是要被淘汰的。而事實是,培訓尚未結束,主動離開的人都占滿名額了。公司更怕你走。但是我覺得這次洗腦極其成功,把學校時的一身懶散從筋骨里扒拉出來一頓錘煉,再灌上一腦子的雞血,從此激情滿懷,一顆紅心向菊花。
回到上研所,開始為期三個月的實習。頭幾天,我是逍遙自在,每天八點到公司,然后六點就閃了。沒有傳說中的硝煙戰火和無下限的加班啊。直到周五,阿貴委婉的跟我說:“咱們周二和周四是默認加班的,實習期呢,最好每天都加,多學點”。哦哦哦,我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我的導師出差不在,還沒人跟我講規則呢。好吧,就此開始加班生活。
導師為我制定了一份三個月的學習計劃,Excel表格詳細列著每周的學習重點,要有輸出。于是,每周一就著主題,從前輩那里收集資料,周一到周四邊看邊總結,周五寫學習筆記。接下來的一周會安排一晚給同事分享,當然,主要是前輩提問,說白了就是檢驗學習效果。那三個月里,毫無疑問,我是打足了雞血,所有材料精讀總結,學習筆記詳盡規范。從第二個月開始,也接手一些簡單的工作,不管繁瑣還是無聊,我都當做圣旨一樣認真完成。然后如愿,實習期結束,轉正答辯成績A,加了500元工資,評為優秀新員工。實習之初說的百分之五淘汰率呢?大概也是人家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二、三招
經過以上兩遭,有主見有門路的孩子該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可都根正苗紅:接受華為文化、吃苦耐勞,關鍵是也沒有其他退路可選,繼續在這個大熔爐里修煉,不出兩年活脫脫一個“華為人”。以下簡稱“華為男挺尸速成絕招”:
第一招:斷網。公司不能上外網,不能用帶攝像頭的手機(華為智能手機橫空出世后取消了),當然那會手機上網還沒有,非工作電話不能超過五分鐘。于是大家唯一的娛樂,就是午休前看行政服務之窗,主要是征婚欄目,一起品評美女。那個時候華為男挺受歡迎,有女人喜歡的幾個優良品質:話少錢多悶騷。于是乎,審美社交慢慢也就局限在這個小圈子里了。江湖傳言:如果你有同學長期聯系不到,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在華為。言之鑿鑿。
第二招:午睡。不是趴在桌上小憩。每個人方寸大小的辦公桌底下卷著鋪蓋,午飯過后,鋪蓋一拉,關燈,男男女女相鄰而眠,壯觀且有儀式感,想起初中在學校的桌子椅子午睡的盛況。從醫學角度來講,午睡對身體有好處。對公司而言,午睡可以保證下午精力充沛的工作,這種精力還可以延續到晚上加班。反正午睡時間是從工作時長中扣除的,何樂而不為呢。完美實現所有醒著的時間都交給公司。
第三招:黑布鞋。不知道大隊培訓的時候為什么要著正裝,裝B兩周后,來到自己工作的辦公室,傻眼了。人家都是黑衣黑褲黑布鞋,你整個西裝領帶白襯衣,要不是掛著工牌還真像賣房的。從此這身行頭壓箱子底,從此跟時尚說Byebye。身處煤坑里的為數不多的小女子我也就不動穿衣打扮的念頭了。這可省了不少銀子,兩年逛街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那個時候人家老說我看起來還像個學生,現在才反應過來,言下之意就是你好土。
在閉關修煉的路上,每天的日子快得只能以眼睛的一開一合來記。全身心交給了公司,學習能力也前所未有的強大。帶著項目邊學邊干,一個人跑供應商的生產線現學現賣,在自己的領域建立起品牌人脈。這種感覺就是竹子在地下伸展根莖四年后,呼嘯而出,一日沖天。累是累,但丹田有股氣心中有種希望,人是綻放的。有人說這個時候的成長一年頂五年,此言不虛。轉眼兩年就過去了,華為男挺尸之功練成。
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在華為這個平臺上雞血奮斗的一段歷程。表面上沉默著、黯淡著,但是內在悄悄的收獲著,也喜悅著。所以當我回首之時,心里熱熱的,分明看到的是青春的光彩,在暗夜里,微微的閃耀著。這也許是華為能夠給予的最值得經歷的一段歲月。
看上去很美
圖片故事:華為大規模投放的廣告,我們的人生,痛,并快樂著。
挺尸而過的兩年后,小鮮肉已經形容飽滿,到了最好用的時候。配股分紅,收入上揚。逢雞血未涼之時,又是信心滿懷之勢,大有獨步武林之心。看著年終晚會上那些獲得總裁金牌的同事,西裝革履體面的站在光環下,自己也躊躇滿志。如果故事就此發展下去,一切看起來很美!
就像這樣的一個下午,陽光剛剛收斂鋒芒,我握著一杯從華為Coffee Inn買的檸檬百花紅茶,在食堂的窗邊坐下,攤開紙筆......
眼前,一整面的玻璃窗臨水而落,窗外湖光山色:層次豐富的人工湖,垂柳拂過水面,清波蕩漾,湖里隨意擺放著石頭,任魚兒嬉戲。湖邊緩坡,青草依依,各色樹木各就其位。一幢石墻木梁的茅草屋靜靜伏在山坡上,質樸大氣。抬起頭,陽光從玻璃的屋頂傾灑下來,暖暖的,柔柔的。
偌大的食堂異常安靜。操作間在封閉的區域,看不到大廚烹飪的場景也聞不到油煙。幾位阿姨在拖地,遠處傳來擺放餐盤的碰撞聲,幾十條不同風味的餐線靜候人潮。Coffee Inn小小的角落有些熱鬧,高腳椅上倚著喝咖啡的同事,或者和客戶低聲交談,或者討論問題。
食堂中心的墻壁上,大幅海報張貼著P7團隊的功臣照片,無線的Fellow,高級專家介紹。英氣睿智,一副功成名就的光鮮。
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自外端詳,心若恍然。這真的是傳說中勞動密集型,盛產屌絲的大菊廠嗎?如果我是一個新來的求職者,就這短短的一瞥,或許會愛上這朵菊花。如果我的身份是記者,那么這一瞥以后,文字和輿論導向會發生什么變化呢。
你蜻蜓點水的一瞥,看上去很美。我身居其中,看到了什么?
作為體力好的中流砥柱,頻繁被異地研發,少則三個月,多則一年。是和妻兒分離的深深的孤獨感,以及無力改變跌入深淵的自責。“再不放我回去老婆就要離婚了”也不能成為籌碼,這里最不缺的就是螺絲釘;
擔任模塊負責人,每每攻關到深夜毫無頭緒的無助感,以及擔心來日無法交差的焦慮。沒有哪個項目是按部就班完成的,搶占先機靠的就是血肉長城;
成為項目經理,向上,應對領導們的一句句“我只要結果”、“不要告訴我理由”。向下,廝殺在各個領域,撞開部門墻,攪動僵化的流程,這是時時處處推動扯皮的支離破碎感。每經歷一個項目就是一次皮開肉綻后的重生;
所謂的辦公位,一張大長桌十幾個人,是肩并肩眼對眼而坐的尷尬和嘈雜;
月末周六的例行加班延伸到每周六跑來公司,永遠虧欠家人一個陪伴和假期;
婚假拖到快過期的日子才敢開口提出,只為了給伴侶一個交代;
心不甘情不愿的簽下“奮斗者協議”,聲稱自愿放棄帶薪年假和加班費時的屈辱。
沒有社交沒有朋友沒有內心豐盈,遺立于世的惶惑不安......
十六萬人,十六萬個不容易的故事。有愛有恨,有榮耀有失落,有成長蛻變有麻木自棄。
而我,也由于部門業務的拆分,開始了差不多一年的深圳生活。那是蜜月的最后一天,我在麗江,接到領導電話:直接主管調離,由我頂上。在官本位思想盛行的中國,已然是好事。于是假期一結束就奔向深圳。短短一年,經歷了三任主管,業務混亂,狀況層出不窮。
然后有一天,在上班的途中,邊騎自行車邊想幾件急需解決的棘手的事情,在進入地下車庫全是細棱角的大坡時居然沒有下車,而想起剎車時發現剎車壞了。然后我就飛了出去,臉朝地降落,頓時血腥四濺。我有點手足無措的站在地庫入口,保安跑過來,塞給我一大團衛生紙,然后幫我叫了出租車。素不相識的同事一個個從身邊漠然而過,帶著華為人典型的目不斜視的表情。自己打車去了醫院,車上短信請假交代工作。清洗縫針拍片,我也終于看到了自己的面目:左半邊臉幾乎全是傷,縫了六針。有一處掉了塊肉,沒法縫,醫生說讓它自己長吧,留疤在所難免。再檢查其他地方,手掌、胳膊、腿、肩部也有多處創傷,青一塊紫一塊的。
后來一位我十分敬重的專家講起,他曾經有一天早上,家中有事耽誤了一會,為了趕上自己主持的重要會議,車子騎得飛快,然后在轉彎的時候飛了,髖骨碎了。神奇的是,在家休養一年后回來,發現原來他認為極其重要的事情還是在他手里,毫無進展。看來,我們都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了。
多么痛的領悟!
再回到題圖的“爛腳”,右腳看上去很美,是柔軟華貴的鞋子和優美修長的腳踝,而舞者看到的卻是左腳,一對變了形的支撐物。就像朋友離開體制內去大理寫作經營客棧,你看到的是洱海的湖波和愜意的午后讀書時光,而朋友眼里卻是主婦般的瑣碎勞作和生活脫離主航道的不安。
任老板說:“我們除了比別人少喝咖啡,多干點兒活,其實我們不比別人有什么長處。就是因為我們起步太晚,我們成長的年限太短,積累的東西太少,我們得比別人多吃苦一點,所以我們這有一只是芭蕾腳,一只很爛的腳,我覺得就是華為的人,痛并快樂著,華為就是那么一只爛腳”。
羅曼.羅蘭說:“人生是艱苦的。對不甘于平庸凡俗的人那是一場無日無夜的斗爭,往往是悲慘的、沒有光華的、沒有幸福的,在孤獨與靜寂中展開的斗爭。……他們只能依靠自己,可是有時連最強的人都不免于在苦難中蹉跎”。
任何一件超越平凡的事情背后,都是超乎尋常的付出。喬布斯的“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不僅自虐也虐人。富士康無比精準高效的產線,生產著奢侈電子產品的同時,也扼殺著工業時代一個個年輕孩子生命的光芒。而華為,在成長為民族自豪的路上,又踐踏著多少普通人的尊嚴和夢想。他們卻在不同的維度推動著文明的發展,豐富著人們的生活。無疑又是偉大的。
夕陽開始下斜,要下班了,好吧,收筆,最后一瞥窗外的驚艷。多么美好的年華,如春林初盛,春草初長,可縱是鶯歌燕舞春風十里也不如你呀。前行的路上,好自珍重!
你縱虐我千百遍,我亦待你如初戀
華為心聲社區上有個帖子:一句話說說你對華為的感受,排名第一的是:“Welcome to join the conference”(歡迎加入電話會議)。眾望所歸吧!一天24小時內,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手機開機,都有聽到這個美妙聲音的可能,是女士甜美又職業的聲音,邀您參加不知何故的各種電話會議。
某周六,晚上11:50分,伺候了一天孩子的我,剛收拾完,把自己擺到床上,手機響了(忘記靜音了,罪過罪過),一看號碼8100,立馬接通。里面響起了悅的“Welcome to join the conference”,接著是一群男聲的爭吵。版本經理:“你還記得×××嗎”?“不記得了,要查文檔”。“那你現在能到公司來一趟嗎”?被擾了睡眠的女兒此時正在旁邊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沉默了一下:“這個數據我之前郵件發給過大家了,誰在公司查看一下就可以了”。“還有誰清楚”?......沉默,實在不想拉別人下水。“這個問題今晚必須解決”。“×××”。然后,電話里傳來了呼叫別人的聲音,“×××,你現在馬上到公司來一趟......”“嗯,現在嗎?......好吧”。我掛上電話,繼續安慰身邊哭啼不止的女兒,心有不安。
華為的男人已經淪為牲口,女漢子僥幸為人,竊喜吧。
某周六的下午,我正獨自開車載著孩子在擁擠的二環,手機響了,沒接。以我開車的水平,不到紅燈停車是萬不敢接的。過了一會又響了,沒接。第三次、第四次響起。天哪,什么十萬火急的大事啊!也不顧安危了,拿起手機,8100,接通以后“Welcome to join the conference”。一個男低音響起:“我在寫×××特性文檔,有個地方想跟你討論下”。“著急嗎?不急的話請發個郵件,我周一處理,這會開車不方便,或者到家了我給你打過去”。“就簡單問一句......巴拉巴拉”。“你這個問題我兩句話說不清楚,抱歉,回去打給你”。掛電話,還是性命要緊啊。
華為邏輯:我加班的時候,你也在加班吧,不然也得候著!
此般相虐之下,說實話,能在公司待個七、八年的,那必須是真愛。不管怎樣的千瘡百孔,依然不離不棄。即使最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了,也是滿懷不舍。更何況,于職場而言,華為還真是我的初戀,雖然并非一見鐘情,但我是個沒啥追求的人,一旦被相中了,就死心塌地的跟著了,這一戀就是八年。忽而轉身,已是貌合神離,漸行漸遠。
網上有這么一個故事,當年華為副總裁李玉琢從華為辭職時,當時任正非勸他留下,還鼓動他跟妻子離婚,李玉琢當時形容“我看著這個滿臉胡碴兒、高大威嚴、一般不太理人、說起話來又滔滔不絕、時不時說出出人意料見解的人,心里頗生感慨:做個企業真不容易,拋家舍業,犧牲健康。說起健康,我腦子里突然跑出任正非說過的一句話:‘為了這公司,你看我這身體,什么糖尿病、高血壓、頸椎病都有了,你們身體這么好,還不好好干?’言下之意,恨不得大家都得累病了他才舒服。
華為的精神
2000年,任正非向華為人推薦了一篇報道:《不眠的硅谷》。讀罷全文,你才能真正體會到什么叫美國的核心競爭力。文中寫道:“這些編程人員、軟件開發人員、企業家及項目經理堅守‘睡著了,你就會失敗’的信條,憑著遠大的理想,借助大杯大杯的咖啡,他們會坐在發出熒熒光線的顯示屏前一直工作到凌晨四五點,有時甚至到6點,而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這就是參與超越時區的國際市場的代價:每天都有新的起點,不斷狂熱地開發著‘互聯網’技術……”
“工作到深夜幾乎是今日硅谷中大約20萬高科技大軍統一的生活方式,那些按照傳統日程工作的人們每天有兩個交替的時段,而在高科技工業園的停車場里,可能在凌晨3點還依然擁擠不堪。而許多把黑夜當作白天的人們會在夜里把家中的計算機聯到辦公室的網絡上……”
“正如體育運動一樣,高科技領域主要是年輕人的天下,這取決于衰老過程的極限。據統計,在這個行業中,35歲以下的單身男子占絕大多數——有些人在趁他們還未變老之前,拼命地、盡可能地從自己身上多榨出些產品(同時從公司領到報酬)……”
有意思的是,“墊子文化”并非華為獨創,在硅谷就有完全相同的范例:“Netscape(網景)通信有限公司的員工過去常睡在鋪有褥墊的指定的房間中,但是,公司已經撤銷了這種房間,以鼓勵員工停止工作回家去”,不過,“員工總是要求重新開設鋪有褥墊的房間”。同樣,在華為,你聽到有人質疑“墊子文化”嗎?今天,在華為員工的辦公桌下,你依然會看到五顏六色的墊子。
2001年,霍大偉去華為美國研究所出差,第一次到硅谷想體驗一下什么叫“不眠的硅谷”,正值當年的IT泡沫破裂,許多創業公司都倒掉了,“硅谷變成了死谷”,即使如此,當地一位科學家晚上11點多帶他到思科的停車場,仍然有很多車停在那里,這位科學家告訴他,“停車場有車,肯定都在加班”……讓霍大偉印象深刻的是,在和本地員工座談的時候,他向他們介紹了華為的價值觀,原以為理解會有困難,想不到大部分員工的反應是: “對硅谷人來說這是常識,以客戶為中心,只有奮斗才能成功,本來就是真理嘛……”霍大偉由此認識到,華為文化與硅谷文化是完全匹配的,這種文化并非華為的獨創。華為的一位高管說:
“我們總說華為文化外籍員工聽不懂,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就聽不懂。以客戶為中心首先是外國公司推行按客戶需求制訂解決方案,解決方案就是要以客戶為中心,做好才能拿到合同。以客戶為中心,外籍員工為什么聽不懂?以奮斗者為本,換個說法,外籍員工就聽懂了。為什么他會多拿錢呢?是因為他多干活了。這就是我們的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外籍員工也知道多勞多得,多勞多得不就是以奮斗者為本嗎?”
華為今天有17萬,其中有近4萬外籍員工,他們代表著不同的民族、不同宗教、不同性格、不同的出身與教育背景,但卻跨越不同的文化,在一群黃種人的領導下,20多年,一直毫不張揚地、意志堅定地行走在全球五大洲的各個角落……
什么是聯結他們的紐帶?共同的價值觀與共同的愿景。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熱愛生活”。大浪淘沙,向留下來的英雄們致以深深的敬意!
而我,就此別過。
*本文來源:品途商業評論,作者:末末,原標題:《再見了,職場焦慮!華為8年理工女碩離職感言:華為的男人已淪為牲口,女漢子僥幸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