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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上馬百十個,關門一大片。”這幾乎是很多陜西省鄉村民俗文化旅游項目的真實寫照。
2012年,位于陜西禮泉縣煙霞鎮的關中印象袁家村“火”了,之后周邊村鎮的“模仿秀”開始不斷上演。然而,復制的特色小鎮生命周期越來越短,“速生速死”逐漸成為一種常態。
同在禮泉縣,投資5億元興建的東黃小鎮早已淪為“鬼鎮”,開業不到兩個月已無游人造訪,現今荒草叢生,門可羅雀。
距離袁家村村口僅800米的官廳鎮是其最近的一個模仿者,投資3.5億元修建的官廳民俗村自2016年5月開業不到一年,因游人稀少,商鋪閉門擱置至今,甚至有村民在仿古建筑里曬起了玉米。
據不完全統計,類似的民俗村,僅禮泉縣就有4個,整個陜西省則多達60個。
反觀過去幾十年間,混凝土森林構筑的“千城一面”,丟掉的不只是一個城市的文化個性,還著實影響著生活其中的每一個人。特色小鎮的出現,似乎讓人們看到了解決大城市病的出路,城鎮化發展也可以另辟蹊徑。
然而,一些特色小鎮似乎落入“城市化”發展的怪圈,“復制粘貼”成了主要路徑,導致特色小鎮毫無特色,“千鎮一面”似乎在劫難逃。
為何特色小鎮有的紅火,有的死?特色小鎮到底能不能復制?“速生速死”的短命小鎮未來如何尋找出路?上述疑問亟待解決。
小鎮短命誰之錯?
“可惜得很!”9月26日,王海軍看著對面荒無人煙的東黃小鎮,不由慨嘆。他的家距離東黃小鎮僅隔一條馬路,在他家二樓房間推開窗便能俯瞰小鎮。
公開報道顯示,關中大集東黃小鎮力圖展現歷史上方圓百里聞名的民間集市——纂集老街的歷史景象,恢復其“車水馬龍,商販云集”的歷史風貌。
如今,拔地而起的魁星樓和大戲樓仍矗立在小鎮廣場上,對面能容納5000輛車的停車場空空蕩蕩,只剩下店鋪招牌和褪色的紅色燈籠還能看出昔日熱鬧。
如此衰敗的景象令人難以想象東黃小鎮招商時的火爆,“當時看袁家村火得很,把錢都賺了,想著交5萬元押金就能有一個鋪子,有人一下花20萬元要了4個鋪子,還有人到縣里找關系就為了能多買幾個鋪子。”
王海軍也不例外,土生土長的東升村人,早已在咸陽市定居,想著回老家做生意更好,將半輩子的積蓄1000多萬元都投在了東黃小鎮,“建了菜籽油坊、承包了鋪子,當時還只要現金。”
不僅如此,王海軍還模仿喬家大院花了幾十萬元翻蓋了自家的房子,覺得背靠東黃小鎮絕佳的地理位置能夠將民宿做起來。
還沒等他開門迎客,被稱為繼袁家村后禮泉縣又一鄉村旅游新亮點——東黃小鎮就“黃”了。
“就火了兩個月。”東黃小鎮如此短命,王海軍始料未及。事后回首,王海軍認為開發商沒有招來好商家是其衰敗原因之一,“招商時沒有門檻,只要交錢就行,好多外地人買鋪子目的是火了以后倒鋪子,沒有用心經營,遇到困難也不堅持。”
另外,像王海軍一樣積極參與的東升村村民卻少之又少,大多數村民選擇了外出打工,并沒有參與到東黃小鎮項目中。
“東黃小鎮里大多都是外地商戶,一不掙錢就想走了,又不是自己家,商鋪一關門,人來得也越來越少,形成連鎖反應,最后就沒人來了。”王海軍說
東黃小鎮如此“短命”,禮泉縣網信辦主任張亮認為,東黃小鎮項目是靈機一動的產物,毫無神韻,也沒有歷史積淀。
現在,王海軍偶爾會回來避暑,家里的民宿招待一下城里住得煩的朋友,順便吃吃院子里自己種的菜。
官廳村為何難借袁家村光環
相比東黃小鎮,官廳村背靠昭陵,民俗村內仿古建筑也要精良許多,甚至比袁家村的建筑更為考究,其在唐文化遺址和傳統建筑的基礎上,可謂再現明清村落的特色和建筑格局。單從硬件上來講,官廳民俗村毫不遜色。
9月27日,午飯時分,官廳民俗村一戶商鋪里,有幾個人在打麻將。他們表示,民俗村目前還沒開業。在游客接待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員也表示,目前還在進行二期建設,并沒有正式開業。
事實上,在2016年5月1日,官廳民俗村就已經開始開門迎客,作為陜西省美麗鄉村文化旅游的新代表,主打關中民俗文化和唐文化旅游。
“建設美麗鄉村,體驗美麗官廳。傳承古老文化,感悟風物官廳”,該項目也被譽為陜西省鄉村文化旅游項目中的經典之作。
據官廳村村民講述,在官廳村,男性幾乎全部姓劉,是明朝的開國丞相劉伯溫的后代。
在官廳民俗村門樓里有劉伯溫畫像及家譜復制品,中間放一面鼓,寓意敲之轟隆如雷,時時提醒后代不可松懈。
距離袁家村如此之近,再建一個民俗村,是出于怎樣的考慮?游客接待中心的工作人員表示,“既有優勢也有劣勢。”
張亮表示,官廳民俗村修建之時,袁家村還沒這么大范圍,酒吧一條街還沒建,官廳村里有個能人投資興建,想借著袁家村的光環,形成連片效應。
“人家都在袁家村吃飽了,還上這來干啥?”該村一位村民表示,“商鋪每天就兩三個人來買東西,實在耗不起,逐漸商鋪都關門了。”
同樣開業沒多久,官廳民俗村也沒人來了……
如何扛過困難期?
如今,官廳村的現狀成了袁家村農民夜校里的危機意識教育案例。
人氣鼎沸的袁家村可不是一下子火起來的,今年31歲的袁家村副主任宋應軍參與了袁家村轉型的整個過程,“袁家村起步做農家樂也是艱難無比。”
他回憶,當年村書記郭占武開村民大會宣布要建小吃街,商鋪免費使用,招商入股以袁家村村民優先,其次是村民的親戚朋友,之后才輪到周邊村村民。
沒想到大會開了一個禮拜,沒有一個村民報名。宋應軍和村里幾個年輕人開著鎮上的計劃生育宣傳車,大喇叭一放,每天走村串戶地招商。
2007年,小吃街剛建成開始營業的時候,同樣也面臨“一個游客都沒有”的窘境。
“村里請人做豆腐,豆子、工具都買好,有了利潤和村里分成。做好豆腐賣不出去就挨家挨戶去分,免費給大家吃。賣豆腐的師傅覺得不掙錢,想離開,我們就每月再給他800塊錢的工資。”應軍認為正是集體經濟的優勢讓他們挺了過來。
直到2010年,有兩個游客為搶最后一塊豆腐打起架,此時,宋應軍知道,袁家村活了,火了!再之后,游客接待中心和村長接待室受理最多的投訴,就是游客之間搶東西的糾紛。
袁家村模式能否復制?
那么多模仿袁家村的特色小鎮為什么都死了,袁家村還是紅紅火火,袁家村可以復制嗎?
“全國都可以復制。”宋應軍的回答極其肯定,他認為,這么多民俗村只學其形才導致衰敗,根本原因之一在于作為項目主體的農民沒有參與。“鄉村振興目的就是為了解決三農問題,你連村民都不參與,振興個誰?”
“我們的最大優勢就是沒有成本,發動村民百分之百參與,有錢的多入股,沒錢的少入股,反正都在自己家,掙5塊也不嫌少。這也是我們開業10年,小吃街80%商戶都沒換的原因。”宋應軍說。
來袁家村學習的一位特色小鎮投資商李瑜(化名)表示,袁家村的成功是一步步走來的,不是商業化投資來的。
他認為,商業化投資建設特色小鎮商業氣氛太濃了,投資建設本身就是一大筆費用,通過招商的形式運營,并且維持運營過程中開銷很大,還要想著回本,還銀行貸款。
宋應軍也持相同觀點,“急于招商也是特色小鎮短命的重要原因,一個新景區肯定有3至5年的困難期。所以,很多項目5年之內扛不過去就死了。”
“守著家門口,有游客來了我是農家樂,沒游客,這就是我的生活。”李瑜表示,袁家村的原生態成就了自身。
以外來商戶為主的東黃小鎮,顯然不具備這樣的優勢,在人流量減少后,很多商戶選擇關門找開發商退還押金,開發商無力回本,債務纏身。
一位當地政府官員則表示,袁家村聲名鵲起除了袁家村人自身努力能干外,還與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比如專門為袁家村在高速上開了一個出口,這項投入就達數億元。袁家村不為人知之時,政府將很多公務接待安排在袁家村,從各個方面鼎力支持袁家村的發展。
衰敗的小鎮還能復活嗎?
每年黃金周放假期間,袁家村的游客接待中心就會變身指揮部,禮泉縣政府派200人指揮交通維護治安,負責旅游和安全的縣長親自坐鎮袁家村,村長接待室隔壁的會議室成為臨時休息室。
據宋應軍介紹,袁家村人最多的時候要屬春節期間,一天接待量達20多萬人,出袁家村高速口要堵40多分鐘,從高速下來到袁家村至少2個小時。
袁家村從2012年聲名鵲起至今人氣不減,宋應軍歸結為社會主義時代下的新型集體經濟。袁家村人早已不種地,誓言捍衛食品安全的該村農民的小吃店開到了西安。打造農民創業平臺是袁家村人未來在全國的新布局。
當地政府將袁家村與周邊10個村合并成一個大社區,規劃了醫院、學校、養老院等整體配套,其中也有一街之隔的官廳村。
據了解,官廳民俗村仍在謀求新的出路。在宋應軍看來,破解官廳村面臨的困局很簡單,從袁家村再修一條街連起來。關鍵在于經營者轉變思路,來旅游的大多數人不會專門來看考究的建筑。
建設東黃小鎮那片地曾經是農耕地,以1500元每畝的價格從村民手中流轉而來,兩年發放一次款項。如今,開發公司早已無力兌現承諾。
張亮表示,對于陷入困境的東黃小鎮,今年縣里提出,將其轉型為文化企業創業基地。讓文化創業產業、電商企業進駐小鎮。他透露,目前已經有外省水果電商打算入駐。
如果問東黃小鎮的建設為村民帶來什么好處?那便是村里坑坑洼洼的路修好了,王海軍從咸陽市區到東升村開車只需要20分鐘。
衰敗的小鎮尚未復活,新的特色小鎮又將建起來。就在前不久,禮泉縣的領導對下半年及今后一個時期的工作進行了安排部署,要在特色城鎮建設上實現重大突破,全面打好城市建設“組合拳”,高起點謀劃東莊休閑水利風景度假小鎮、五鳳山大唐文化小鎮等一批特色小鎮。
衰敗中的小鎮,何時能復活?興建中的小鎮能否再現袁家村的熱鬧?這些問題,只能交給時間去回答。
*本文來源:澎湃新聞,作者:徐秋穎,原標題:《“關中印象”難模仿 “千鎮一面”難破局 | 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