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用戶登錄后自動創建賬號
登錄被疫情憋瘋了的人們,在小長假期間攻占了各路景區。但苦熬了三個月的民宿行業,真的熬出頭了嗎?
答案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樂觀。
今年3月底,途家繼被曝裁員40%之后,被傳出自營業務將于2020年4月26日停止運營,其中20個城市的業務直接被叫停。5月,Airbnb發布內部信,稱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將在全球裁員25%,約1900名員工,并預計Airbnb 2020年的營收將不到去年的一半。
就在大家翹首以盼“五一”旺季的回暖之際,木鳥民宿發布數據顯示,五一訂單雖環比增長超3倍,但總體訂單量僅為去年同期的1/3。
疫情防控期間對流動人口的管理趨緊,民宿行業訂單量驟減。不少商家反映,整個2、3月訂單量幾乎為零,再次基礎上,商家依然需要承擔租金和人力的重壓,還要倒貼幾十萬資金。
訂單量減少,入住率下降,加劇了不少民宿本就難以解決的盈利難題。斷臂求生、低價預售、短租變長租等方式,成為不少民宿平臺節流自保的方法。
不知道民宿行業什么時候才會復蘇,在此之前,自己還能撐多久?這個問題成了懸在所有民宿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報復性旅游沒來,民宿行業集體期待一場跌到谷底之后的觸底反彈。燃財經和五位民宿人聊了聊他們的故事。
“過年一直在退錢,已做好全年虧損的準備”
盟頌生活負責人鄭博宇,開業時間:2017年
我在成都負責30多家民宿,每間客房成本約8萬-9萬元,按照往年的經營情況,18個月左右能收回成本,不曾想在新年的第一個月就遭遇疫情。
我和合伙人都是湖北人,原本計劃是同事先回家過年三十,之后換我的班讓我回家過元宵節。結果同事回去第二天,武漢封城了,我也被困在成都守店,無法回家。
1月26號店里就停業了,疫情殺了一個措手不及。當時最晚的預定已經排到今年8月,結果整個過年期間我們都在處理退款,中間還鬧出過幾次糾紛,疫情撕開的缺口,今年一年都很難修復。
為積極配合政府要求,我們停業了整整兩個月,訂單直接損失金額40余萬元。期間我們解散了保潔團隊,房間的打掃管理全部由我和在成都的朋友親力親為。與此同時我們失掉了所有的外地游客,平時他們能占到整個客源的40%。
4月開始營業之后,我們企圖用低價促銷和預售的方式提高銷量,將價格降到去年同期的65%。推出特惠房券,復工放心住等產品,略有效果,但相比去年同期差距還是很大。畢竟往年這個時候十一黃金周的客房都開始被預定了。
值得欣慰的是,五一期間我的預計的入住率只有60%,實際上1-3號的入住率達到了90%,可能因為往年五一都是放三天,這次突然放五天,4-5號入住率跌回50%。好在政府從3月就開始減稅,稅率從原來的3%減到了1%,員工社保公司負責的部分也給予了減免,并將一直持續到今年結束。
為了減輕負擔,我們也出讓轉手了一些前期運營成本高或者是在租金最高點簽約的客房,同時向銀行進行了一部分貸款來優化自己的現金流。
在現階段轉手其實也是有技巧的,民宿行業洗牌,現在也有很多愿意抄底的人加入進來。但是如果你想要轉出好的價格,房間又風格多變,可以嘗試拆開一套一套轉讓給一些還有經濟條件的個體房東,這樣轉讓費相對會高一點。
同時我們還在跟私人業主和物業談減免房租,因為這次疫情,很多同行倒就倒在房租上。開始也不是所有的房東都能夠理解,好在經過溝通,最后達成了我們共同承擔疫情期間租金損失的協議。
這個行業前幾年確實比較容易掙錢,在愛彼迎還只有英文名的時候,我把家里的次臥騰出來做Airbnb,收益不錯,慢慢發現我在社區內租一套有人住,租兩套也有人住,毅然辭職轉成全職。
那時候裝修很簡單,租個景觀視野好的公寓布置一下,淘寶上買點壁畫等裝飾品,安裝投影儀,基本都會爆單。一個月一間房的純利潤在2500元到3500元?,F在客戶對品質、地段和服務的要求越來越高,房租攀升、房價卻壓得越來越低,行業已經進入到了淘汰期。
別的行業我不敢說,但是民宿行業在我看來不會有報復性消費的。疫情雖然逐漸穩定,但它的影響還將持續。即使相關部門一直在鼓勵住宿餐飲業的發展,但是報復性消費并沒有來,很多大學并沒有開學,很多賽事展會取消后未能恢復。目前對一些特殊地區仍有人口流動的限制,今年很難扭虧為盈。我和伙伴們只能先把公司保下來,在這里愿大家一切都好。
“大家1月還說繼續熬,4月開始賣家具”
吾居創始人兼CEO陳嘉鵬,開業時間:2018年9月
吾居在北京有50套房源,以本地特色的家庭民宿為主。后來又在揚州和鎮江拿下50多套房源。年前,團隊本來計劃在常州及諸暨啟動新店,結果出現了疫情,讓本來預計的融資計劃不得不擱淺。1月23號-24號,所有預定訂單基本退完。北京就剩3單,揚州僅剩5單左右。
為此團隊直接關停了揚州的部分房源,只留下一半——25間房。本來煙花三月下揚州,但今年整個旺季3月營業額只有18000元,遠不及之前平均營業額的一半。
北京的拿房成本更高,我們的房源主要在三環以內,假設房子的月租金在9000元,都是押一付三,一套房子就是9000×4元,算上裝修和改造(設計、采購、施工),一間房平均下來成本在小10萬左右。
我們以14個月回本為界限,如果房源的回本周期高于14個月,就會被判定達不到收益指標,我們轉手處理掉。
根據規定,所有平臺在北京地區的房源,6月30號之前不得接單,因此北京地區在疫情期間的收益基本為0。不僅如此,北京所有的房源想低價轉租,連小區都進不去。
由于房屋都是自營,且都是自有資金投入,整個2月-3月,吾居一共損失了數百萬,甚至卷入了一些民事訴訟。
原本和業主簽合同是5年一簽,規定合同到期后原有的家具包括軟裝都歸業主所有。我們拿到手的都是清水房,自己動手裝修,疫情期間撤店時,會把一些比較昂貴的掛畫或者家具撤走,引起了業主的強烈不滿,稱這屬于盜竊行為,但是對于我們來講,5年的合同并沒有到期。
到了4月底,業主開始催促支付下一個季度的費用,但恢復到收支平衡線還遙遙無期。團隊判斷疫情可能會一直持續到10月甚至更后期,與其瞎動還不如不動。所以在陸續關店的同時,之前核心的員工也帶著失望離開。
一直到五一期間,生意也沒有太多起色。一方面北京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放開,其次鎮江、揚州的大學生也還沒有回來,旅游沒有生意,民宿也就沒有生意。
現在大家都在降價以獲得更高的入住率,但效果非常一般。我們在揚州和鎮江平時價格是200元上下波動,3月份98元的價格都賣不動。這樣的價格已經放得夠低,基本是壓著房屋的成本價走。民宿行業就算淡季,全年平均也應該能有約80%的入住率,但今年吾居的入住率只有不到一半,硬扛著的壓力越來越大。
我的一個同行群里,1月、2月大家還在說繼續熬 ,4月大家都開始轉租房子、轉賣家具?!熬彤斎ツ臧赘闪?,今年都休息,等明年再說?!庇腥河颜f。
“為了維持生計,團隊重新做回老本行”
益家民宿創始人李讓,開業時間:2016年4月
益家民宿有三家門店,管理著一百多套民宿,自營40套、代運營60多套。
房源數量見證了去年一年公司的急速擴張,去年2月份房源還不到30套。疫情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團隊今年3月份大失血,房源都退還給業主,只留了15套,損失了全部押金。
隨著疫情的爆發,團隊也經歷了越來越多維度的打擊:先是春節訂單收入直接清零,接著空房消耗房租。由于社區對外來人口的管控非常嚴格,民宿直接和疫情的防控掛鉤,整個春節期間損失了80多萬。去年同期,每套房子的收入可以達到7000元 -8000元。
3月份,有小部分外地赴京看病的客戶短租了我們醫院附近的房源,占到整個房源的15%。
一般情況下,押一付三加上裝修和中介費,我們拿房的成本大約是月房租的7倍。原本的設想里,賺一年應該可以把所有的投資都收回來,同時還能把第二年第一季度的房租掙出來。
但事后我復盤,發現公司雖然業務做得還行,可是經營管理不善,沒控制好成本,疫情一來,公司反脆弱能力差的一面就被放大了。總結下來,主要是人員成本不合理,我們那時候追求顧客100%滿意,對應的客服管家的工資成本特別高,試圖用同行業中等偏上的薪資留住他們。當時我并沒有一個系統性的經營思維,后果是今年三月開始公司不得不節省人力,大家或主動或被動地離開,團隊一下子從20個人變成了3個人。
的短租用戶。
我比較樂觀,之前因為業務處于上升期,或者說行業處于上升期,掩蓋了我們經營上存在的很多問題,疫情只是提前讓它們暴露出來了,這是一件好事。
其次,疫情給了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思考清楚自己想干什么或者應該干什么,想明白自己的定位。最后,同行業的經營者大幅度減少,也會留給我們更大的發展空間。
其實從2019年開始,大家都會覺得這行不如以前那么好賺錢了,進場的人魚龍混雜,行業也不免有些烏煙瘴氣。比如一些經營者疏于管理,或者是沒有底線,專門設計一些房型來給提供不正當服務的人使用,因為民宿沒有安全檢查,給這些人提供了便利。
2019年的11月份,北京民宿市場第一次出現了嚴重的供大于求。到了這個階段的民宿行業,必將開始轉向精細化運營的階段。安全問題、人員信息核驗問題,鄰里糾紛等重大問題,正等待著每一個從業者去解決。
我建議,民宿經營者既要考慮自身的經營問題,同時也要考慮社會責任的問題。只有從業者把社會利益放在第一位,行業才能健康發展。
“疫情一來,客戶都不需要我了”
旅游策劃工作室創始人宋安,運營時間:4年
本來春節是行業的爆點,疫情壓垮了我的很多民宿客戶。
另外,我們之前合作的旅游達人,疫情期間也都不敢出來。之前像五一節假日,我可以安排100多人去民宿或者景區做宣傳,現在不到10個人。
疫情對我自己的工作室打擊也很大,訂單量驟減,還有一些已經做完了策劃,最后也沒有執行下去。今年五一期間只做了6萬多元的推廣成交額,還要拿出5萬元做推廣,去年同期的收入則有40多萬。
好在一開始我就沒有注冊公司,只搭建了一個工作室,在自己家辦公,因此不存在租金的壓力。團隊7個人按照比例分成,沒有固定薪資。
我也知道以公司的形式會比較好接單,比較能打響名氣,但是我要考慮成本問題。除了人員成本,一個項目都要實地考察7-10天,時間、人工、吃住,都是成本。
我們團隊基本都是已經組成了家庭的,都抱著把家給養好的信念,現在每人每月有1萬多的收入,保證基本的生活需求就好,不指望今年能賺到錢。
對很多景區民宿來說,有回暖的趨勢,但即使是這樣,預定的單子全都被砍掉,他們今年更大的力氣要花在基本業務上。本來推廣就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必需品,疫情一來,活下去才最重要。
今年的推廣形式也發生了變化,大家更青睞直播。從4月開始我們就一直接到直播的需求,但一方面直播更傾向于找本地的團隊做,另一方面直播的成本也會增加。有些民宿甚至開始直播賣土特產,我個人覺得有些本末倒置,比如說云南普洱,可以帶客人去品茶,直接帶貨可能大家不太好接受。
這幾年明顯能感覺到民宿逐漸從情懷民宿變成了商業民宿。2017年,云南、麗江、大理到處都是在大城市賣了房或者辭了職,來這里租一個院子做民宿的人,但現在基本都是大財團統一收購,也許掛的還是那個名字,但是店長已經從民宿主變成了統一的民宿管家。
財團肯定以盈利為第一目的,情懷變成了一個單純的賣點。以前民宿里每天都有篝火晚會,老板有什么故事就講什么故事,現在也有篝火晚會,但變成了一個吸引顧客的例行特色活動。
商業化的另一個直接后果是,我們這種小工作室能接到的策劃單子越來越少,只能接一些散客。同時,我們業內也有價格戰,利潤一再壓薄。
今年更多的都是之前合作的老客戶給的單子,原本老客戶能轉介紹70%的新客戶,今年老客戶們自己也比較難,已經倒下了八九家。
“今年的目標調低了一半,能不能完成看下半年”
墅懶日租創始人魏銘松,經營時間:2018年4月
我們最開始就是在學校周邊做轟趴館(帶住宿),現在平臺延伸至民宿業務。
目前我們在杭州下沙區有13套自營房源,10套小房源(100平 -150平的公寓)平均客單價在1000-1200元,大場館(300平-500平的別墅)平均客單價能到2500-4000元。
因為離校園比較近,大學城今年放假比較早,再加上疫情,今年1月15號不到我們就歇業了。去年同期,三套大別墅從初一排到初七都排滿了。今年整個2、3月我們都沒能開張,直到4月才好一點,有幾個零星的小單子,整個損失七八十萬。
墅懶日租自營和第三方入駐的場館比例是1:9。五一假期,整個平臺的訂單量沒有到去年的同期水平,只有去年的1/3。自營的場館更少,最多能到以前的1/10。
歇業的這段時間我們主要做了兩件事,第一是趁著疫情靠去年的積蓄收了一些場館。對方負擔30%-70%的房租,我們獲得經營權,有些業主也會直接加入我們的團隊,每一間重新改造的成本不會超過2萬元。
我們拿館拿的比較謹慎,今年有30%左右的場館面臨倒閉,很多甚至轉不出去。我們就看中原本運營的不是特別好但是有改造空間的場館,先拖著他,等他把籌碼一點點降到我們心里覺得OK的價格,再入手。
其次,今年我們新開了民宿的版塊。因為本身住宿和轟趴的需求其實是一致的。我們還談了劇本殺的合作,在民宿里面代賣產品。合作之后,平臺多了一些以前沒有的周內訂單,賺了一些租金。
今年我們原本打算要做近4000萬的GMV,現在這一目標調整至1500-2000萬,能不能完成取決于疫情的控制情況。下半年是我這個行業的大旺季,基本全年2/3的訂單都集中在下半年。特別是9月,學校開學加公司新員工入職,會有很多團建需求。
但我心里知道,能恢復到往年的正常水平就已經很棒了,行業不至于爆發,但挺下去終會看到希望。
*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燃財經”(ID:rancaijing),作者:蘇琦,原標題:《民宿老板講述:98元的價格都賣不動,我們快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