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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二戰結束之后,滯留英國的美國大兵們等待回國,閑來無事他們走出軍營放松休閑,欣賞英倫風光。
而經歷了戰火的英國家庭也希望增加收入,便將自家里多余房間騰出來用于接待,這種提供Bed & Breakfast(床和早餐)的方式格外受歡迎。
隨著戰后經濟恢復,英國大城市里的人們經歷一周緊張工作后,期盼在短期休假里獲得放松,他們遠離城市,來到鄉村,那些溫馨又不失格調的家庭旅館成為大家的首選,現代意義上的民宿開始漸成規模。
到2012年,國人們手里的錢多了,閑暇里也更向往詩和遠方,去洱海邊看風花雪月,到莫干山里體驗四季流轉。
如何在遠方里找到家的感覺,民宿成了那個載體。線上平臺動動手指,就能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
數據上,2016年到2019年民宿業線上交易額從43億元增長至2019年的209億元,實現了386%的高速增長。
不過,到2020年,一切戛然而止。
沒有報復性消費
在天津靠近意大利風情區的地方有一家顧北家民宿,這是顧小年在天津打造的第一家民宿,現如今已經關停。
或許無人在意,畢竟這只是疫情下大批倒下的民宿中小小的一個。
顧小年熱愛這個行業,他喜歡交朋友,如果有人滿意他的房子,他覺得很開心。5年的時間顧小年在天津發展了6家民宿,疫情發生后關停了兩家,本來準備年后再擴張幾家,最終因為疫情被擱置。
最開始,顧小年還很樂觀,相信疫情總會過去的,“2月覺得3月會過去,3月會想不要耽誤清明就好,后來到了5月基本就是半放棄的狀態了。”
4月復工復產,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得以存活的民宿,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然而戰爭并沒有就此結束。
暑期已至,因疫情受到重挫的民宿業期待的“報復性消費”,并沒有出現。
現實不甚樂觀。
小豬民宿的公關黃偉對住顏表示:“數據顯示,目前恢復較好的川渝、江浙地區,入住率也只能達到往年同期的50%,北方城市能達到30%就不錯了。”
報復性消費在民宿業似乎是一個偽命題。
一方面民宿受制于房間限制,承載量有限;另一方面民宿的特色性決定了不能迅速的復制擴張。旅宿業從業者蓋文對住顏稱,即便疫情結束,對于民宿來說也不會有大的爆發。
途家青島區業務經理姜蕊對此有很直接的感受。
此時,青島正在舉辦啤酒節,本應是一房難求的旺季,然而今年在房價大跳水的情況下,民宿入住率依然沒有達到100%。往年人聲鼎沸徹夜喧囂的海邊,如今只剩海浪翻涌。
終于在5月底,顧小年收到了可以營業的消息。盡管客流量不多,降價后也只能達到去年的30%,但也足夠讓人松一口氣。
暑期是旅游業的旺季,顧小年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盡快補上之前的虧損。當前擁有的民宿房間承客量有限,要想快速盈利還是要擴張,顧小年又重新開始看房。
原本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直到北京第二波疫情的爆發。
當手機上開始頻繁接收到退單信息時,顧小年意識到經營危機又來了。不但擴張計劃要停止,這次他的擔憂更重。
讓顧小年感到焦慮的不是沒有訂單,而是未來的不確定性。疫情到底還能不能過去?什么時候能過去?是該擴張還是茍活?茍活的話還能堅持多久?一連串的問號縈繞著他。
至于民宿業完全恢復到底需要多久,沒有人能給出答案。姜蕊預測,經濟復蘇緩慢,加上疫情反復,提高了人們出游的門檻,即便到十一黃金周,也很難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如果沒有疫情,就都是旺季。如果繼續反復,那就永遠沒有旺季。”面對動蕩不安的形勢,顧小年無法做出任何決定,把手上的幾家民宿堅持運營下去是他目前唯一能確定的事情。
本打算年后辭職專心做民宿的他,現在放棄了,“還是要維持基本的生存,再去談自己的喜歡的事。”
反復的疫情就像打地鼠一樣,這邊打下去,那邊又蹦出來。太多的不確定性,讓迷霧中的民宿業更加撲朔迷離。
誰先出局?
在民宿的戰場,有人入場就有人出局。
北京平谷區小胡同里的一家民宿,主打四合院特色,外表看起來并無特色,內里設計裝修古色古香,庭院里兩層樓高的竹子為房子增添了一絲別致。
“今日滿房”,這句話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張建華的朋友圈。提起自己的民宿,張建華語氣中帶著自豪,“我的民宿在攜程上評分4.9分,無差評。”疫情期間,張建華運營的靜園是為數不多的沒有降價,依然可以滿房的民宿。
地理位置、設計風格、運營民宿的人,張建華認為這三點是做好一家民宿的必要條件。今年是他運營民宿的第12年,早年的海外生活讓他較早接觸到民宿,設計專業出身也使他對裝修裝飾有更多感知,加之房子優越的地理位置,這才讓靜園一直能站穩腳跟。
但不是所有民宿主都能有這樣的幸運,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現實里,很少有個人民宿主既懂設計、又懂經營還懂管理。
一個沙發、一張床墊,這是最早的民宿形式。彼時的民宿主還以個人共享為主,但是這種缺乏規范化、標準化的運營日后也遭遇很多吐槽,越來越多的專業玩家入場,民宿行業壁壘越來越高,個人入場已非易事。
“在這場角逐中最先離開牌桌的一定是個人房東和體量較小的民宿業主。”姜蕊分析,以青島為代表,對個人房東來說,在以往的旅游旺季兩個月可以掙夠全年的房租,但在疫情期間,客人少、單價低,這種短租的方式得不償失,因此多數個人房東選擇退場,將房子轉為長租。
類似的還有體量較小的二房東,這些人把民宿當作兼職,在不賺錢的情況下承受不住房租的壓力很可能就放棄了。姜蕊表示,“相對專業,想要長遠發展的民宿肯定會留下來。”
正如蓋文所說,相對于酒店、客棧,民宿有著較弱的抗風險能力。
客房是民宿的主要收益來源,而與之矛盾的是,民宿的客房量必然不會像酒店一樣多,因此一旦客房受到影響,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在非標情況下,民宿沒有一個價格紅線,很容易陷在價格戰里。”蓋文表示,像酒店一樣專業化是民宿發展的必經之路,雖然這會喪失民宿的個性,偏離共享的初心。
作為小體量民宿主的顧小年還在堅持,裝修房屋的成本很高,不管是轉長租還是離場都有很大的損失。而且,民宿最初就是因為共享和體驗而生,這也是民宿的生命力。
他認為,只要還想做民宿就要堅持下去,“那些品牌和連鎖民宿可能虧損的更多,但是因為資歷雄厚,扛得住。”
大浪淘沙始見金,說到底,還是專業性的問題,波濤洶涌中方能知道誰是游泳好手。
與平臺博弈增加
張煥寧是杭州兩家民宿的主人,疫情來臨之前她享受著民宿的閑適生活。和大多數鄉村民宿業主一樣,把自己的房子掛在攜程途牛等平臺上,等著客人上門。
直到疫情爆發,一邊是銳減的客流量,一邊民宿平臺更改了一系列規定,最先失去主動權的是民宿業主。
張煥寧對住顏表示,傭金條件變得苛刻,甚至有些平臺傭金不降反升。但是受制于對平臺流量的依賴,又不能輕易退出,“你會發現離開平臺你什么都沒有。”
對于平臺來講,在整個市場空房率一定的情況下,小房東的退出其實并沒有什么影響。不選擇這家民宿,還有另一家民宿,總體來說顧客還是在平臺內部流轉。
平臺和民宿業主之間的博弈也被疫情放大。
顧小年認為,個人民宿主是一個很弱勢的存在。如果遭遇不可抗力,需要給顧客退款,就要向顧客支付違約金。而顧客因為不可抗力要退款時,平臺的安心退政策,可以為顧客免責,但是這部分損失也由民宿主承擔。
姜蕊表示,大環境不可控的情況下,平臺能做的只是多多幫助房東去推廣,包括通過大佬直播推出一些網紅民宿,推出連住優惠等等。
小豬民宿目前也正在推進和小紅書的合作,引導商家入駐小紅書。黃偉表示,目前效果還不錯,“預期300家,現在已經有500家簽約了。”
平臺方的日子也不好過。
過去幾年,在線旅游OTA平臺得到快速發展。頭部的Airbnb、途家本來計劃趁著風口上市。結果突然風停了,不得不急速降落。
3月,途家被爆出來裁員40%,業務線大調整。6月下旬,Airbnb CEO布萊恩·切斯基對著鏡頭直呼“崩潰”,因為全球業務受到極大影響,“我們花了12年的時間打造了Airbnb的業務,在4-6周時間里幾乎失去了一切”。
近日外媒援引知情人士消息,Airbnb以非公開形式發布的第二季度財報,顯示當季營收3.35億美元,較去年同期逾10億美元營收,下降了67%,這比一季度也減少了5億元。
在資本蜂擁追捧的時候,平臺方針對民宿主運營能力短缺,拓展代運營服務,為民宿主提供管理、保潔、布草洗滌、供應鏈金融、營銷推廣等服務,從中抽取傭金。
這種輕資產、重運營的模式,能夠一定程度解決民宿的標準化問題,降低民宿主入場門檻,迅速擴張占領市場。
2019年4月,途家推出托管服務,房東出房子,途家派管家,來盤活市場上閑置房源。
這種模式有錢燒的時候還可以跑的通,市場不好,為了降低虧損只能放棄。今年4月份途家停止了20個城市的自營業務。
小宇是在4月底接收到途家代運營服務終止的消息。小宇的房子地理位置優越,距離重慶熱門景區洪崖洞僅有1km。一直以來這個房子都是交給途家管家運營,二者共享營業利潤。
途家突然解約,她只得自己上場:“已經裝修好的房子,家里覺得不能老空著,就交給我了。”小宇表示,自己也不太會運營,最開始沒有客人經常讓她焦慮的睡不著覺,現在只能是慢慢學習。
高額的沉沒成本,離場需要慎之又慎。
面對平臺,幾乎沒有話語權,讓張煥寧感到被動,她決定自己來搭建民宿平臺。“客戶數據資源都在平臺手上,從平臺退出的那一刻你就什么都沒有了。”
疫情改變了人們的出游習慣,安全舒適的近郊游成為第一選擇。張煥寧認為這是鄉村民宿發展的一個很好的契機,她的目標是覆蓋周邊3個小時車程內的用戶。
僅用一個月時間,張煥寧就聯合了附近四十多家民宿,推出“汝鄉卡”,持有此卡的人可以在一年內不限次免費入住平臺品質民宿。
四十多家民宿房源對于一個平臺來說還遠遠不夠,房源不足勢必會影響用戶體驗。但是反復的疫情又讓張煥寧不敢邁步,“你不知道疫情什么時候又來了,民宿就不能開了,已經包下的民宿就要承受損失。”
更多的民宿主,在平臺流量外開始尋求私域流量。
鄉村民宿先復蘇
不同于恢復緩慢的城市民宿,依仗疫情之后短途游的熱度,鄉村民宿獲得了迎來了一波小高潮。
“目前看來,鄉村民宿的恢復程度遠好于城市民宿。“小豬短租的公關黃偉說,但是這種好也只限于一二線城市。
相比城市民宿,鄉村民宿有著較低的房租人力成本、較低的房間單價、較多的衍生消費,這些通常意味著更強的抗風險能力。黃偉表示,疫情中倒閉的鄉村民宿不到5%。
鄉村振興的政策背景下,各村縣都想成為第二個莫干山,通過民宿來實現村縣經濟的飛躍,不少地方還搞起了民宿聯盟、協會。
對于民宿主來說,除了可以利用集群效應獲得更大的聲量和更有針對性的目標群體,更重要的是可以平攤互聯網的推廣費用,花最少的錢得到最大的效益。
浙江省中部小縣城武義,有著“溫泉之城”之稱。7月,縣政府決定利用本地的溫泉優勢,打造溫泉民宿,并由此組建了武義縣民宿協會。
散打慣了的民宿平時很難統一起來,武義縣民宿協會會長王文彪對住顏表示,這次疫情讓民宿主看到了民宿的脆弱,主動的抱在一起。
武義縣的溫泉以水量大、水優、溫度適宜著稱,被譽為“浙江第一,華東一流”。民宿協會將溫泉挨家挨戶引入民宿,致力于讓每家民宿都能泡上溫泉。
對標莫干山民宿,武義縣民宿協會希望鄉村民宿建設可以轉變農家樂的概念,打造高端民宿集群。王文彪告訴住顏,武義縣原來單價300元、400元的民宿,改造后全部1000元起,其中有個鳥巢造型的民宿可以達到6000元。
高端民宿必然要配套高端的服務品質,普通村民通常不具備這樣的管理素質。協會給出的應對辦法是統—培訓,采用考證的方式刺激民宿主參與培訓,擁有管家證的人每月可以領到80元的補助,證件還可以升級,最多每個月可以領到1600元。
然而這個證件和考試都是武義縣政府自創的,究竟培訓后能達到什么效果還猶未可知。
城市民宿靜園的老板張建華對于到處批量建設高端民宿的做法嗤之以鼻,他對住顏表示,民宿應當是接地氣的東西,大批量建設高端民宿,人員配置卻跟不上,當供大于求的時候,終將還是會被淘汰。
他把已經成功的莫干山民宿稱之為“小型特色酒店”。
關于莫干山是不是民宿一直存在爭議,黃偉認為鄉村民宿應該帶有脫貧的意味,莫干山的民宿一方面價格過高,另一方面不是土生土長的民宅再利用,更多的是外來資本人員的進入,或許稱為“野奢酒店”更合適。
集群化發展已經成為鄉村民宿疫情下的一種求生手段,各地政府希望通過打通民宿上下游產業鏈,借助民宿推廣以及相配套的農產品售賣實現鄉村經濟的振興。
但是這一切都依賴于疫情期間周邊游的熱度,如果疫情過去,僅僅依賴周末是否能保證投資巨大的鄉村民宿持續盈利?
最后的話
民宿這個行業,一直都是于危中找機。
不管是二戰后,英國家庭將多余的房間騰出來,租給游客;還是Airbnb剛成立遭遇金融危機,丟了飯碗的失業者、還不起貸款的人反而聚集在Airbnb上共享房子。
沖擊是短暫的,恢復是漫長的。疫情加速了行業洗牌,而未來國內民宿是走向標準化、集群化,還是回到最大化利用閑置住房,還是重新探索新的模式,現在是個問號。留下來的玩家只能提高自身專業及抗風險能力,做好充分的準備去迎接未知。
*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住顏”(ID:xiaonuandejia),作者:沈斯可,原標題:《民宿還是一門好生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