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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位于北京大觀園北側的古陶文明博物館內,冷冷清清,館長董瑞正在四方聯絡,為生存尋求幫助。自疫情發生以來,這里就一直處于閉門謝客的狀態,直到昨天仍未開放。
近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國際博物館協會先后發布研究報告稱,全球90%的博物館都曾經或依然關閉,有近13%的博物館可能無法重新開放。
與國有博物館相比,私立博物館在疫情之中更為脆弱。記者走訪了三家北京的私立博物館,它們都面臨著現實難題,也都期盼著重新開張后能緩解生存壓力。
古陶文明博物館:非盈利機構難以申請減免房租
古陶文明博物館館長董瑞披了件薄圍巾,帶記者走進位于地下的主展室,雖是盛夏,這里卻有些陰涼。她的愛人、同時也是博物館創始人的路東之在2011年不幸離世,從那以后,董瑞便獨力支撐著。
“我們沒有錢,也不太會賺錢。”1997年,古陶文明博物館開館時,是新中國首批民辦博物館之一。但從那開始,這個博物館就沒有實現過收支平衡。博物館是丈夫的畢生所愛,藏品也是國內同領域最有價值。無論是彩陶、封泥還是瓦當,這里都有備受業界推崇的研究成果,它們始終吸引著國內外的專業學者。但董瑞也坦言,古陶距離普通人太遠。門票50元,但是每年參觀人數只有不到一萬人。生存的壓力,一刻不停地壓在董瑞肩上。
“路先生為了這個館耗盡心力,不僅是藏品,還有設計、裝飾,連墻上的畫、文字、詩作,都是他費心完成。這二十多年,除了展品更換過,別的都沒動過,已經很舊了,也沒錢弄。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讓博物館活著。”
疫情讓有限的門票收入,在近四個月徹底歸零。董瑞說,現在就面臨著隨時閉館的危險。有限的雇員,人力成本壓到最低,很多事情需要志愿者幫助。房租是最大的壓力源。古陶文明博物館一直租用場館,疫情期間,董瑞曾經申請中小微企業房租減免。但是,相關人士認為博物館屬于“非盈利機構”,不屬于“企業”,不予減免。
除了節流,董瑞也想過開源。在館內做體驗活動、出去辦臨時展覽、進校園講課、開發文創產品。她說自己不太會經營,也請不起懂得經營的人。這種隨時都可能“死”的狀態,讓她焦慮和茫然。
北京一共20多家私立博物館,不是每個都光鮮且富足。2017年,館慶20周年之際,董瑞牽頭,成立了北京博物館學會非國有博物館的專業委員會議,“當時就探討過生存問題。”董瑞低頭,輕輕嘆了口氣。
老爺車博物館:想讓車活著,就得花錢保養
位于懷柔區楊宋鎮的北京老爺車博物館,是距離城區較遠的私立博物館。館長雒文有,打開鮮艷的紅色鐵門,把記者領進大院。院內還保留著國慶70周年專題展覽的宣傳畫,而博物館從疫情開始,也一直沒有開放。據最新消息,這里正在為重新開放向各級主管部門報備。
和古陶文明博物館相比,老爺車博物館要大得多,占地面積約10畝。“我也是,怎么說,算顛沛流離吧。”當初滿北京城搬家的經歷,雒文有不堪回首。亦莊、京密路旁、姚家園,這些地方,每次一有大型展廳開業,都會盛情邀請雒文有帶著老爺車入駐。等展廳紅火了,就把老爺車往地下室“請”。“我也知道是這個命運,但是沒辦法。”
幸運的是,在朋友的幫助下,2005年,雒文有終于在懷柔扎下了根,買了地,辦起了現在的博物館。和董瑞相比,雒文有沒有租金的壓力。但創辦博物館,四處收集購置幾百輛老爺車,也耗盡了他的積蓄。65歲的雒文有跟車打了大半輩子交道,開車、修車、當過賽車手。他也很早就“下海”,靠汽車業務掙到了錢。對老爺車的熱愛,讓他在1998年變賣了所有企業,全身心投入到老爺車收藏和展覽當中。“除了做生意掙的錢,我和愛人兩個家族的錢,我也都借了個遍。”
維持老爺車博物館運行的人力和水電成本,每年大約30萬元。門票50元,散客和旅游團客流各占一半。為了增加收入,雒文有也辦活動,參加影視劇拍攝,想方設法增加收入。可疫情一來,這些都停了。博物館關閉,水電可以停,員工可以休息,但車還是得照顧。“我每年大部分資金投入,都在車輛養護上。”收入刨去30萬的人力水電成本,剩下的錢,雒文有幾乎全部用來保養車了。
“大家可能覺得老爺車,放那兒就行了,但在國際上,只有能開的老爺車才被認可。”在偌大的展室里,上百輛各個年代的老爺車,都被支架微微抬離地面,雒文有說,這是減少老爺車懸掛、輪胎負重的專業方式,“我這里的每輛車,不管是老奔馳還是老紅旗,都隨時可以發動、開走。”要達到這種效果,就必須日常養護。換胎、上油這種小活兒,為了省錢,雒文有親力親為。但是像補漆這種大活兒,就必須去外面花錢了。“補什么漆,是看收入,最近盈余多一點,就補點好的,盈余少了,將就將就。”艱辛獨自品嘗,但每次聽到老爺車發動機又發出渾厚的聲響,幸福感油然而生。
雒文有可以用輕松的方式掙大錢,比如出售老爺車,也確實有藏家這么做。但他搖搖頭,“我不賣,如果有合適的,可以交換,但是不賣。這是歷史,尤其是新中國汽車工業的歷史,我親身經歷過的、讓我自豪的歷史。這歷史,沒法賣。”
皮影藝術博物館:一個人讓皮影戲活著傳承
崔永平皮影藝術博物館,2004年開館,坐落在通州區馬駒橋鎮一個居民小區內。
已故創始人崔永平是北京皮影西派傳人,曾在北京皮影劇團擔任藝術主任。其遺孀王淑琴也曾是北京皮影劇團的演員,現在是博物館的館長、唯一員工和演員。記者到訪這天,王淑琴正好在家里會客,客人也不是外人,正是當年劇團的老同事,“北京皮影,現在真正還能唱能演的,也就我們這幾個老太太了。”
在上周,皮影藝術博物館剛剛恢復開放,但是參觀者寥寥。“嗨,一年也就幾百個人,習慣了。”聊起丈夫、皮影和博物館的往事,年逾古稀的王淑琴眼眶濕潤,“我倆八十年代去外國演出,看到德國居然有皮影博物館,咱中國自己卻沒有,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崔先生是抱著腦梗的病痛,創辦了這個館。”多虧了崔先生早下決斷,賣了城里的房,找到馬駒橋這個當年偏僻又便宜的地方,買下房。如今既是住所也是展室,生存壓力不大。唯一的問題是,皮影藝術本身越來越不受關注。
“我呢,現在就得讓這些個皮影,還能繼續動起來,活著傳承。”在幕布后,王淑琴一個人,表演起皮影戲。原本僵直的皮影,一到老人手里,立刻鮮活起來,隨著皮影人物上下翻飛,王淑琴的臉上也恢復了神采。
專家建議:想生存,博物館得擺脫保守思維
“據我了解,喜歡收藏、辦博物館的人,不僅喜歡老物件,思維還都比較保守。”收藏專家季濤告訴記者,目前國內的私立博物館,主要分兩類,民營企業主辦和收藏家主辦。“博物館是不掙錢的,不管是企業還是大收藏家,都是賠錢在辦,但他們賠得起。”
而對經濟實力一般的私立博物館來說,想要生存,就一定要擺脫保守思維。“這不光是疫情的問題,而是常態的問題。我知道很多私立博物館不愿意改變,不想接受新的、互聯網的思維。但是,只有發出聲音,讓更多人知道,讓更多可能感興趣的人知道,才能引發關注。”季濤還表示,通過交流、借展等方式,讓博物館的藏品推陳出新,可以吸引更多的參觀客流,“以北京、上海這種大都市現在的文化氛圍,好的展覽,人們是愿意排隊、花高價去欣賞的。”
*本文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作者:孫毅,原標題:《全球近13%博物館或無法重開 私立博物館:疫情后還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