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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天里，英國脫歐占據了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那么，英國脫歐對于英國、歐洲和世界究竟有什么影響？對于中國又有何啟示呢？

曾經有一種觀點認為，如果中國不是一個13億的人口大國，而像歐洲那樣，是由很多千萬級人口的小國組合，那么，這個由多國組成的“小國共同體”就會發展得更好。情況真是這樣嗎？至少從英國脫歐目前引起的動蕩來看，這種“小國共同體”的模式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甚至存在著走向分崩離析的風險。與之相比，中國的格局顯然要穩定得多。

如果我們把歐盟視為一個整體，其面積大約430萬平方公里，還不到中國的一半。人口5億多，人口密度和中國接近。但是回顧歷史，除了羅馬帝國在南歐和西歐地區短暫的統一后，歐洲就一直處于分裂的狀態，每個國家有自己的文字和文化。而中國自秦始皇以后，就有了相同的文字和文化，統一始終成為中國的主流。假想一下，如果當年秦始皇并沒有統一中國，而是形成歐洲那樣的一個“中國洲”，里面有好多個小國，每個國家只有幾千萬人，且各自有自己的語言、貨幣和法律制度。那么這個“中國洲”的經濟會比現在的中國經濟更好嗎？恐怕不會。

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來分析一下人口大國的優勢和劣勢。

大國的優勢

（一）國防和行政的規模效應

在國家層面，一個大國分攤到每個人的國防和行政開支比較低。歐盟在軍事上并沒有統一，所以各國實際還是維持各自的行政和軍事體系，效率不如美國。歐洲各國二戰前還經常打仗，二戰后，國防索性很大程度上靠了美國。英國脫歐后，削弱了歐盟，歐盟成為軍事一極的可能性減小。

（二）企業的市場大，分工細，競爭激烈，效率更高。

企業具有巨大的規模效應。例如，在制造業，造100萬輛車的單位成本要遠低于造10萬輛車的成本，因為很多固定的成本，如設計、研發、管理等都是固定的。更大的市場里面的企業可以分工更細。一個企業或者個人更專注地做一件事，效率就更高。市場更大不僅意味著企業的分工更細，而且同類競爭企業也會更多。競爭越激烈，提高效率和創新的壓力就越大，企業就會更有競爭力。中國憑借其世界第一的制造業市場規模，培育出了最全和最具競爭力的制造業企業群。英國脫歐后的關鍵問題是，能否通過自由貿易區，繼續保持和歐洲其他各國的貿易一體化。

（三）創新力更強

最重要的是，更大的市場，會意味著企業的研發投入越多，創新力就越旺盛，也會吸引更多的風險投資、企業家。近100年里，美國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統一市場，培育了遠比歐洲國家更多的創新企業，而且這還是建立在歐洲各國總人口超過美國前提下的成就。英國雖然在人口上有美國的1/5，但是在高科技尤其是信息科技領域，成功企業的數量遠遠不及美國的1/4。歐洲其他國家也類似，雖然歐洲總體的人口超過美國，但各國的語言、文化和法律不一致，其互聯網企業很難達到美國企業的規模，所以歐洲在信息領域的創新遠落后于美國。

（四）人才流動

更多的人才流動起來，使得企業能找到更加適合的人才。另外高素質的人聚集在一起有更多的思想碰撞，創新力就越旺盛。歐洲以前由很多分裂的國家組成，人才流動性遠遠低于美國各地區之間的人才流動性，也低于中國各省之間的人才流動性。城市是人才集聚的中心，作為歐洲的中心城市，巴黎、倫敦、柏林和米蘭等地的人口規模，要比紐約、洛杉磯、硅谷、芝加哥等美國城市小不少。中國如果不是因為戶籍等限制人口的政策，其人口流動性的優勢應更大，城市的規模也應更大。

以上這些專屬于大國的規模優勢，在服務行業和某些高科技領域更加突出。例如在酒店和餐飲服務業，絕大部分的全球性連鎖品牌都來自于美國。這是因為與制造業相比，服務行業的創新對于各國之間的差異更加敏感，美國的服務品牌可以在本土市場做大做強后，復制到其他國家。還有互聯網行業，美國的互聯網公司也是在本土的市場取得巨大成功以后，然后占領小國的市場。中國目前在很多領域逐步擁有比美國還大的市場，例如在移動互聯網領域，所以像騰訊這樣的企業在創新力方面也達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大國相對于“小國共同體”的差異，是地區之間人員、資金和物品的流動沒有障礙。當然一群小國之間也可以通過經濟貿易協定來實現市場一體化，所以全球化、各種關貿協定在過去幾十年里變得越來越普遍，也就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歐盟這些年里統一了貨幣、取消了關稅、豁免了簽證，越來越像一個統一的國家，目標就是希望能夠和美國一樣享受到市場大的優勢。但是在歐盟內部，究竟還是有多個獨立的國家組成，語言、文化和各種法規依然存在差異，存在各種隱性的壁壘。另外，如果只能靠一個弱勢的中央機構（如歐盟）去協調各國政策，有可能使得國與國之間的協調會成本會很高。例如歐洲現在面臨的債務問題，本質上其實就是國與國之間的協調問題。

大國的劣勢

當然各個小國的政策和法規不同，也有一些好處，就是可以實驗各種政策和法規，優勝劣汰。成功的政策會被其他國家仿效，失敗的政策會成為其他國家的教訓。而且如果能夠允許各國之間的自由遷徙，那么人們也可以用腳來投票，政策更好的國家會吸引更多的人口。如果一個大國的權力過分集中，導致一些錯誤的政策不做試點就全面推行，就可能造成嚴重后果（比如說一胎政策，如果當年如果讓各省自己決定人口政策，可能效果會好很多）。所以，大國要注意的是：要適度地讓各地有能力去嘗試不同的政策，最后自然形成優勝劣汰。

比如對于生物基因、自動駕駛等一些有爭議的新技術，完全可以讓各地去制定政策。當然，如果各地的政策、法律差異過大，也會增加企業的經營成本。所以，最后應該統一到什么程度，需要在政策多樣性和市場效率之間達到的平衡。就像在經營大企業時，管理者也經常遇到這樣的問題，要學會平衡集中和分權的優劣，這和大國治理的考慮是類似的。大國還容易犯另一個錯誤，就是認為自己夠大，可以自己自足，所以就閉關鎖國、閉門造車，就像大部分明清時期和新中國初期。　

總而言之，大國相對于“小國共同體”的優勢是擁有沒有壁壘的大市場，可以集聚人才、促進創新、提高效率。而且這個優勢在創新經濟的今天，變得越來越突現。小國們可以通過關貿協定等辦法去盡量和其他國家打通，但是國與國之間的文化語言的差異和協調成本只能縮小和大國之間的差距，不能完全消除。大國要注意的，是不要像過去中國一樣過分集權、閉關鎖國或者實行計劃經濟。只要大國不犯這些錯誤，其市場和人才規模的優勢，完全是小國無法比擬的。所以英國當然應該留在歐盟，如果不留在歐盟，也要盡量保持和歐洲和美國的貿易自由化，人才流動自由化，法規盡量也要保持一致，把脫歐的負面效應降到最低。當然，總體來說，人口規模大更好，但是并不是對于每個人更好，面臨更大的市場和競爭，那些沒有競爭力的企業和個人可能利益受損，所以當用公投方式來決定選擇時，窮人會往往選擇脫歐。但整體而言，維持一個人才和貿易一體化的大市場，對于英國和歐盟都是有利的。

現在英國的經濟學家也許正在羨慕中國，如果英國擁有中國一樣的人口規模，哪還用擔心脫歐呢？又或者，當初如果美國沒有獨立，英國和美國形成一個國家該有多好啊。可是在中國國內，卻還有人妄自菲薄地擔心中國人口太多。回顧中國歷史，導致落后挨打的原因從來就不是人口太多，而是閉關鎖國、計劃經濟等政策封印了自身的人口優勢，導致其市場規模被西方拋在了后頭。直到30多年前，當中國對外開放貿易投資、對內實行市場經濟之后，一下子把其大國的優勢發揮了出來。

改革開放后中國發展速度比同階段的實現經濟奇跡的四小龍發展更快，就是得益于其規模優勢。至于由英國脫歐目前引起的諸多反應，應當讓中國更加珍惜這種人口規模的優勢，并且為保持優勢而選擇正確的政策。

*本文作者：梁建章  （“攜程旅行網”CEO兼董事會主席）；黃文政（“人口與未來”網站聯合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