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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郵編CA91521,美國加州,伯班克市南布埃納維塔街500號。
一幢紅褐色,羅馬宮殿風格的大樓佇立于此。外墻正面是7個小矮人的大型石雕。
好萊塢歷史上,迪士尼電影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家從未被交易過的制片大廠。自1974年上市以來,公司股價偶有波動,總體上行。爆款影片為大眾構建世界觀和角色家族,落地歐美、東亞,乃至全球范圍內的迪士尼樂園,將影片中的大量IP以多樣化、鏈條式的商品和服務進行售賣。
直到流媒體時代,這家歷經百年的傳媒帝國,每一步并購刻下的野心,才在版圖上慢慢揭開。
我們嘗試回到好萊塢誕生的那一天,回溯迪士尼的發展過程和盈利路徑,通過以下三個問題,探索帝國壯大的過程,并從整個歷史變遷中,窺見好萊塢名利場的一角。
1、迪士尼如何在初代好萊塢競爭中活下來的?
2、爆款大片背后,迪士尼的制作范式和盈利模式是什么?
3、我們為什么愿意為迪士尼買單?
好萊塢不相信眼淚
好萊塢誕生的第一天是片廠制。先賢們在洛杉磯開荒拓土,一個轉身就拉開了精英階層的名利場。
郵編CA90028,高地路和好萊塢大道交界口,星光大道。
大量片廠的高級主管、明星、導演和巨賈在這里集聚一堂,「好萊塢之王」、「米高梅」的創始人之一路易·梅耶,在1928年提議各大片廠合組一個機構,每年頒獎給電影同行,樹立「電影業在社會大眾心中的尊榮地位」,這就是后來的電影藝術科學院,「奧斯卡頒獎典禮」的前身。
隆重年會上的明星致辭、領獎臺上的閃閃淚光和不斷穿插的廣告鏡頭,成了好萊塢此后一百年的標配。
名利場的合作,離不開一個「利」字。
學術圈、電影界和片廠,彼此袒護,互為擁躉,竭力營造「好萊塢是電影權威」的形象。滾滾而來的影片票房,也細水長流地進了這些人的錢袋。
19世紀末,電影作為先鋒藝術,在歐洲點燃了一群激情似火的藝術家。二戰過后,拍過《卡薩布蘭卡》的邁克爾·柯蒂斯、執導《日落大道》、《柏林艷史》的比利·懷爾德,還有弗里茨·朗和安納托爾·李維克,越過直布羅陀海峽,穿過大西洋,都涌向了好萊塢。
名利場的社交,在這一刻,全部改頭換面。
這群人和好萊塢先賢不同,他們已經在歐洲電影圈拿下過作品,贏得過聲譽,對電影的藝術追求有著更深的執念。新的精英階級不僅搶奪了話語權,也撬動了利益的蛋糕。之后,原先集中在片廠的財富,漸漸流向了明星、導演、劇作家和音樂家。
那時的迪士尼,在好萊塢,還不能擁有姓名。
這是好萊塢的黃金年代,盛況百年難見:福克斯簽約秀蘭·鄧波兒,坐擁明星片和歌舞片;派拉蒙如日中天,出了首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翼》,還有梅·韋斯特、馬琳·黛德麗、克勞黛·考爾白眾星云集;華納兄弟以黑幫片傲視群雄;哥倫比亞也有了《一夜風流》這樣的喜劇。
轉機是一只米老鼠。
米奇以天真浪漫的兒童形象出現,給孩子甚至成人提供了一個遠離現實社會的渠道。1929年美國經濟危機爆發,米老鼠被形容成「資本世界的最后一縷陽光」,隨后成為全美樂觀積極的象征。
擁有米奇的迪士尼,仍然是一家小公司。
在美國電影工業化進程加速的20世紀三四十年代,為利益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飯。電影圈的名利場撕到了聚光燈下,派拉蒙和哥倫比亞的高層內斗,屢見不鮮。
這是迪士尼暗自蓄力的好時機。此時,它在電影業務上的思路是,避免和好萊塢其他大廠「題材撞車」,也不去和新興的歐洲導演比「藝術追求」,而是選擇兒童視角,獨辟蹊徑。
兒童的世界慢慢長大,就有了成人的故事。
在伴隨觀眾的成長過程里,迪士尼不斷豐富米老鼠的家庭成員,創造女友「米妮」去增加愛情線,補充「唐老鴨」和「高飛」去拓寬友誼線,并引入當時的時事熱點,用飛行英雄「查爾斯-奧古斯都-林白」飛躍大西洋抵達巴黎的故事,在影片《瘋狂的飛機》里,把米奇送入了駕駛艙。
米老鼠和唐老鴨之后,迪士尼在好萊塢開始擁有姓名。緊接著,1937年,美國第一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這一史上最賣座的動畫電影的成功,讓迪士尼在好萊塢,擁有了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
名利場的一大特征是,當你一名不文,自然門庭稀落,無人問津;一旦嶄露頭角,立于聚光燈下,所有的金錢和人脈都紛至沓來。
迪士尼只相信童話
創始人華特·迪士尼早年不是個擅長做生意的人。
他青少年時期受過良好的教育,對錢的渴望并沒有那么強烈。米老鼠的成功也不過是兒時喜歡動物的「無心插柳」。
但人性趨利。在名利場的邊緣掙扎太久,偶然一次接近核心,摸過錢和權力,著實難以放手。
迪士尼之后的電影路子走得相對謹慎。公司試圖找到一個成功范式,復制兒童動畫電影的成功。
《愛麗絲夢游仙境》、《睡美人》、《小美人魚》、《獅子王》等均改編自童書、漫畫或小說,主角是兒童或青春期的少年。故事的一貫套路是:懦弱無助的少年少女歷經千難萬險,打敗了長相丑陋、性格扭曲的翻拍,終于收獲了友誼或找到了真愛,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王子或者公主的身份),明確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真愛在這里無比純潔。沒有任何裸露、狎戲的暗示,也沒有挑逗、輕浮的話語。打斗不會血腥暴力,成長伴隨歡聲笑語。唯一值得說道的,是制作精良,特效酷炫帶來的視覺沖擊力。
如果說「公主和王子」是迪士尼早期的代名詞,后期的動畫電影就是為擴大受眾年齡層,所錨定的「成人童話世界」。
《小飛象》、《小飛俠》、《小鹿斑比》等一系列奇遇電影的試水,充滿了勇者對世界的探索和好奇,是美國夢下冒險精神和英雄主義在閃光。
這一時期里,迪士尼的「造夢童話」不僅完成了對大眾幾代人的滲透,也完成了對這一時期出生的孩童的影響。
后期的很多導演和實業家都出生于此——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他們看迪士尼的影片長大,從孩提時期被熏陶影響,日后成為電影圈的中堅力量,為迪士尼的電影站臺打call。
史蒂芬·斯皮爾伯格是一個代表。他在拍攝《E.T:外星人》時提到,想通過孩子的眼睛,講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故事。這部電影的靈感,就來自迪士尼動畫《幻想曲》里的母親之夜(Mother Night)。
《星球大戰》的靈魂人物喬治·盧卡斯也指出,好萊塢作品模式單一,用暴力和激戰表現外化的英雄主義。這中間其實存在一個巨大的題材缺口。迪士尼的童話給了他啟發,才有了《星球大戰》這部「無暴力、無色情」的科幻傳奇史詩。
在迪士尼的各類影片中,多數故事跨越兒童和成人的年齡差距,將天真浪漫和英雄主義完美結合,在主人公的成長歷程里,讓觀眾得到美好的情感體驗。
這條路徑的可行性被學界反復驗證過。學者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里提到,大眾媒介的發展,促使了兒童和成人的價值觀趨向統一,往往出現「兒童成人化」和「成人兒童化」的兩大特征。
好萊塢研究者愛德華·杰·艾普斯坦,也在《制造大片》中肯定迪士尼的童話路線:「迪士尼帝國的基業,大部分就是因為華特·迪士尼后面的幾任接班人,始終堅守這一童話范式,才有了今天」。
影業巨頭的誕生
但迪士尼并非只相信童話故事。
好萊塢是叢林世界。從混戰里殺出一條血路的迪士尼,更要穩固地位。一條腿走路總是瘸的,僅僅以「童話電影」揚名,迪士尼遠不能登頂權力巔峰。
電影圈的潛在鄙視鏈是:兒童向、低幼化的電影是劇情簡單、易于批量生產的,藝術化的電影是陽春白雪,雅而不俗的。
觀眾對比也抱有偏見:一個會拍藝術片的導演一定能拍好其他類型的片子,但一個只能拍兒童動畫的導演,就只能拍拍爆米花影片了。
這是名利場里隱晦的運轉邏輯,公司再賺錢,沒有「高級感」的片子,同行還是看不起。在好萊塢社群里,無論是個人還是公司,都對「圈子內」的認可,有著強烈的渴求。
迪士尼需要撕掉「只有童話電影」這個標簽,也需要好萊塢背后的名利場,在觥籌交錯間,認可其藝術價值。
「人」是攪動渾水的關鍵。想沖破格局,先把人搶過來再說。
1993年,美國獨立片商之一,米拉麥克斯影業(Miramax Films)被迪士尼公司并購,此后專攻藝術性較高或較冷門的小眾電影方向。該公司出品過《低俗小說》、《英國病人》等文藝片,并捧紅了昆汀·塔倫蒂諾這樣的知名導演。從此,迪士尼在圈里圈外的「藝術認可度」顯著提高。
這場收購,付出了真金白銀的代價。
先是豪擲一億美元給安東尼·明格拉拍攝《冷山》,再花三千美元為《冷山》宣傳,迪士尼就是為了向昆汀(《殺死比爾》的導演)和馬丁·斯科塞斯(《紐約黑幫》的導演)這些導演證明,自身對「藝術的尊重和欣賞」。
「單純靠拍電影哄小孩子買玩具、拖父母帶孩子到主題游樂園,怎么能爭取到這種分量的人來迪士尼拍片?」迪士尼一名高級主管表示,只有這類享有盛譽的電影,加上備受敬重的導演,才撐得住迪士尼在好萊塢的地位。
地位的進一步鞏固,得益于迪士尼動畫電影和真人電影開始并駕齊驅。這主要歸功于,邁克爾·艾斯納任期內,他調整了業務策略:原迪士尼隊伍專攻動畫,并從皮克斯引進CARS(計算機動畫制作系統)來進行技術革新;新隊伍如試金石影業和米拉麥克斯主打真人電影。
1994年,迪士尼用190億美元收購美國廣播公司ABC及ESPN體育頻道,完成傳播渠道的全方位拓展和覆蓋。這是當時美國傳媒領域最大的交易案。
《福布斯》在報道這樣形容這位統治迪士尼長達20年的CEO:他是力挽狂瀾的管理天才,也是獨斷專橫的俾斯曼式統治者。他逼走了制作《獅子王》的卡森伯格,后者出走成立了夢工廠,與迪士尼在動畫領域形成對抗。
名利場的廝殺里,商業計謀和資本手段都要殺伐果斷。
因經營不善,華特·迪士尼的孫子聯合股東把邁克爾·艾斯納趕下臺,新一代掌門人鮑勃登場。鮑勃至今在職,他加快了收購并購的步伐。
2006年以76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皮克斯動畫工作室,而后在2009年用42億美元吃掉漫威影業,又在2012、2018年相繼收購盧卡斯和福克斯。
自此,「星戰」系列、到蜘蛛俠、鋼鐵俠、美國隊長、死侍、X戰警、金剛狼等,美國文化中英雄主義最強烈的角色紛紛被迪士尼納入版圖。
一方面,以米老鼠為代表的「童話」家族和漫威為代表的「英雄」家族強大了內容儲備,獨立片和藝術片的加入又拓寬了內容深度和業界認可,另一方面,廣播電視頻道的收購,使迪士尼向大眾鋪開了強有力的傳播渠道。
這是迪士尼的鼎盛時期。從此,迪士尼真正成為電影巨頭,并從好萊塢八大的末尾,攀升到頂流。
這個時期,迪士尼完成了幾件大事:類型片的破壁,IP的壟斷,人才的積累,宣傳的渠道。從前期到后期,從線上到線下,一個龐大的傳媒帝國,開始顯山露水。
錢,是名利場的資本
迪士尼影業主席艾倫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家公司能在一部電影上投資2億美元,這是我們的競爭優勢」。
有錢,才是名利場上最大的資本。對于電影,迪士尼是真敢砸錢。
這里有個著名的「火車頭」理論:電影本身可以不賺錢,但是電影一定要拉動相關產業賺錢。對迪士尼來說,爆款電影的價值,并不只是票房數字的累加,還意味著下游產業的全面利潤收割。
下游市場有多賺錢呢?
拿衍生品舉例。2015 年全球衍生品市場(只計算特許授權商品)規模為2517 億美元,其中娛樂/角色形象市場1132 億,是全球383億電影票房的2.9 倍。
在名利場如魚得水的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讓商業和資本結合,讓錢生錢。
迪士尼的商業嗅覺足夠敏銳,在早期一眾好萊塢制片廠中,它最早發現了衍生品的價值,快速完成了商業模式的轉型。
先前,其他好萊塢大廠并未對授權引起重視。大量片廠依賴漫畫、童書或小說做影片改編,角色的版權一般在原作者而不是片廠手中。片廠僅僅使用角色做影片宣傳來提高票房,從未想過授權IP來買賣賺錢。連米高梅這樣的大廠,在粉紅豹偶然大火后,也到1964年才開放授權,卻驚訝地發現這筆收入超過了票房本身。
二十世紀福克斯發行《星球大戰》時,也曾把角色的版權免費給產品制造商使用,只要廠商承諾為這些周邊產品打廣告即可。這一「商品搭售」的策略,雖然提高了當時電影的觀影人數,卻失去IP授權的衍生品收入。福克斯一名高級主管解釋當年的決定,「沒人會想到這條渠道會那么掙錢」。
但迪士尼從1928年,米老鼠登上飛行駕駛艙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IP授權的生意,從服裝文具、到糖果玩偶,各個領域都有所涉及。連上世紀我國的冠生園糖果廠,都出過一款「ABC米老鼠奶糖」。
1957年,華特迪士尼在好萊塢畫下一張草圖,野心在那時就埋下伏筆。
根據手繪內容,影片是C位,主題公園、電視、音樂、出版、授權和商品零售環繞四周,互為補充。
這隨之成為迪士尼的長期戰略,六十年來貫徹得極為徹底。獲利模式通常有四輪——
首先,迪士尼通過高成本打造電影或動畫,使其一上映就成為爆款,通過票房收入和影片DVD母版拷貝獲取第一輪收入。
其次,影片的成功獲得高額收入,這使得迪士尼有充足資金開拓主題公園和度假村等業務,并將影片中出現的角色和人物造型在場景中進行再現或二次創造,這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影片粉絲和更多游客,并擴大了IP影響力,此為第二輪收入。
隨后,通過建立遍布全球的迪士尼加盟連鎖店,形成品牌效應,把所有印有迪士尼品牌LOGO的產品出售,迪士尼僅僅通過授權產品的知識產權和品牌效應,即可坐享利潤分紅來獲取第三輪收入。
最后,影片的電視、廣播等媒體有償轉讓轉播權,尤其是網絡視頻點播業務所產生的宣傳效應、號召力和影響力,進而帶來了品牌產品銷售的增加,這些顯性和隱性的收入,最大化提取IP價值,這是第四輪收入。
從迪士尼2018年財報來看,收入結構與華特當初的設想吻合。四大業務板塊中,媒體網絡(有線電視和廣播電視)收入高達41%;實景娛樂,即線下迪士尼主題公園和酒店度假村等,占據34%;電影發行和DVD貢獻17%;剩下的IP授權等衍生品收入在8%左右。
強大的吸金能力不得不讓名利場嘆服。
根據AECOM《2018年世界主題公園和博物館報告》數據,主題樂園Top3分別為迪士尼集團、默林娛樂和環球影城娛樂集團。其中,迪士尼2018年的游客量達到1.57億人次,同比上漲4.7%,比默林娛樂和環球影城的游客總和還多。在全球排名前25位的娛樂/主題公園中,迪士尼占據了前十名中的八席。
影片方面,2019年,全球近九成的電影票房都被迪士尼承包了。除去中日韓三國,迪士尼出品的電影橫掃各個國家的票房年冠,在全球電影前20名票房中,迪士尼占了13席。
童話世界,為愛買單
在迪士尼全球擴張,瘋狂吸金后,人們對其的一大爭議在于,到底是初心在前,為人類創造更加美好的文化體驗;還是商業在前,用「童話」包裝,達成最大化的商業利潤。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爭議能夠產生,足見迪士尼的品牌傳播深入人心。
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教授劉風軍指出,從當今社會從消費結構看,情感需求的比重逐漸增加。「消費者在注重產品質量的同時,更加注重情感的愉悅和滿足。」
通常我們很難講「童話是存在的」是不是一個偽命題。
真實世界當然不存在童話,但迪士尼在整個IP上下游產業鏈上,把文本(小說)和圖像(漫畫)動態化(形成影片),將虛擬人物(影片角色)真人化,并在場景中(主題公園)讓觀眾體驗虛擬人物的成長歷程,把觀眾對虛擬人物的情感,最大程度地激發出來。
這些成長歷程與兒童的生理和心理發育過程無縫銜接、全面覆蓋:開學時擁有和米老鼠一樣的文具、校服;萬圣節和維尼小熊一起做南瓜燈,慶生時套上白雪公主同款的公主裙,穿上灰姑娘召喚真愛的水晶鞋。
陪伴感之外,在劇本龐大的宇宙觀和世界觀下,成人世界的信任和共情也逐漸建立。和復仇者聯盟一同抗擊滅霸,拯救宇宙的旅程,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從冷兵器時代到機械工業,從信息時代到人工智能,每一步技術革命,都伴隨著人類對倫理、情感的猶豫和思考,就像奈斯比特在《大趨勢》里闡述的那樣,「每當一種新技術被引進社會,人類必然要產生一種需要加以平衡的反應,也就是產生一種高情感。否則,新技術就會遭到排斥」。
技術文明發展程度越高,人類的情感需求就越大。就好比漫威英雄的戰斗能力越強,使用的高科技設備越多,他們身上就越需要更多的人性光輝,比如犧牲自我來拯救世界。
當觀眾越認可影片的特效,越驚嘆于角色人物所在時代的高科技文明程度時,也就越容易相信劇本設定的角色。觀眾和角色的信念感,在某一刻,互通了。
流媒體之戰
回頭來看迪士尼的一百年,從不斷并購影業公司儲備內容IP,到擴展藝術電影、動畫電影和成人電影等類型片,汲取皮克斯的創意敘事能力,捧紅昆汀這樣的導演天才,加上ABC和ESPN旗下數百個頻道的宣傳鋪開,線下主題公園的造夢現實,每一步章法,都有跡可循。
像當初歐洲的新興導演在好萊塢扭轉權力格局一樣,互聯網的誕生和技術的革命打碎了傳統傳媒帝國的壟斷性,和觀眾建立起更為直接的聯系。
過去,娛樂行業的內容發行渠道是有限的。電視臺、影院的播出時段和商店的貨架一樣,屬于有限的稀缺資源。觀眾也只能選擇貨架上有限的商品,即通過發行渠道播出的內容進行觀看。數字化的發行渠道直接創造了近乎無限的發行容量。
觀眾的注意力有限,每天在娛樂產品上的使用時間更加有限。傳統發行渠道,與觀眾建立反饋的渠道單一,只有票房數字能夠反映產品的受歡迎程度。
劇場的老板大概是最早知道影片是否賣座的人。上映一周后,一旦上座率不高,劇場馬上就會減少排片。等片廠接收到這個信息,時間上已經滯后了。
相比之下,流媒體的響應速度絕對高效。Netflix很早就用技術創新,達成了在觀眾在閱片時的全程行為記錄。比如,快進可能是劇情不夠吸引,停頓也許是人物關系復雜,悲劇結尾的點擊量高于喜劇,大概是觀眾偏好大團圓的結局。
在擁有大量用戶行為數據積累后的流媒體,在原創劇集的內容打造上,往往能更精準地狙擊觀眾口味。
2018年,迪士尼宣布終止與Netflix的內容分發協議。
這意味著,Netflix必須在2019 年后下架迪士尼的內容。這部分內容覆蓋2016-2018 年期間迪士尼發行的影視資源:包括漫威系列《復仇者聯盟3》、《黑豹》、《雷神3》,星戰系列《星球大戰前傳:俠盜一號》,動畫電影《瘋狂動物城》、《尋夢環游記》,以及票房沖進影史前十的《美女與野獸》等。
失去這些電影版權并不會對Netflix造成致命打擊,但這塊兒童內容庫空缺必然帶來用戶量的流失。
無獨有偶,曾經和喬布斯一拍即合的迪士尼掌門人鮑勃,今年也要退出蘋果董事會了。因為11月份中旬,Disney+和Apple TV+都要上線流媒體服務。
翻手作云覆手雨,紛紛輕薄名利場。這是目前北美流媒體競爭的真實寫照,蘋果、亞馬遜、HBO、甚至NBC都在盯著這塊蛋糕,當然Netflix是最大的對手。
目前,迪士尼旗下的Hulu在擺脫了控制權之爭后,重心明顯往內容制作傾斜,也有了《使女的故事》這種口碑制作,而迪士尼本身主打合家歡,ESPN穩住體育用戶,整體來看,三駕馬車還是很有可能壓下Netflix一頭的。
Netflix在2019的壓力比往年更甚,訂閱用戶在增長中出現首次下降,原創內容的成本超過190億美金并在持續上漲。
畢竟,亞馬遜和蘋果可以通過銷售硬件,增加補貼來實現增量,甚至還可以用現存業務補貼流媒體業務,迪士尼有豐富的IP儲備自然不怕,只有Netflix,必須持續燒錢出好內容,才能守住城門。
名利場里,同一個圈子里的人排外很正常。Netflix想讓好萊塢利益集團認可自己,沒那么容易。第91屆奧斯卡上,Netflix出品的《羅馬》擁有十項提名,最終斬獲三項大獎,但和「最佳影片」始終無緣。
今年的《愛爾蘭人》也是如此。想要參加奧斯卡的評選,必須先在院線點映,這已經是好萊塢利益集團最大的讓步。
在長久燒錢積累內容IP的過程里,Netflix是晚輩,職場新人總要得到一些業界認可的獎項,才能有話語權,進而吸引用戶獲得訂閱費。
像迪士尼當年必須要買下漫威和星戰的IP來完善宇宙版圖,今年,Netflix必須要贏下一個奧斯卡,才算站穩腳跟。
這是以迪士尼為代表的好萊塢商業大片和Netflix為首的流媒體的利益之爭,也是老牌巨頭和后起之秀的必打之仗。
渺滄海之一粟
1895年12月28日,法國巴黎卡普辛路14號,大咖啡館。
盧米埃爾兄弟向社會公映他們拍攝的12部紀實短片。在世界電影發展史上,這一天被定格為電影誕生日。
十年后,中國才有了第一部無聲電影《定軍山》。隨后,整個中華大地陷入漫長的戰爭。
而好萊塢在1912年相繼建立制片公司,這成為之后「六大片廠」的雛形。一戰二戰期間,美國本土極少受到戰火波及,客觀來講,安居樂業的確促進了文化產業的空前繁榮。
時間的力量很強大,強大到讓迪士尼這樣的公司氤氳了百年,也讓中國的電影業追趕了一百年。
2003年之前,僅僅玩具、服裝等衍生品的售賣,就給迪士尼帶來60-85億美元的年收入。按零售價的6%到8%計算,利潤足足達到5億美金。一個熱門IP《獅子王》,周邊的零售收入就超過十億美元。
公開數據顯示,直到2015年,中國電影的衍生品售賣才超過44億人民幣,利潤還沒超過迪士尼2003年的水平。
2016年被國內普遍認為是IP井噴年。但從去年開始,潮玩、手辦這些市場才真正火熱。千禧一代在一片祥和聲中,成長為消費中堅力量,云炒鞋、拆盲盒成了新的風向標,千億級別的全球衍生品市場,才在中國真正落地生根。
等到迪士尼和Netflix的戰鼓敲響時,中國的流媒體們才能稍稍挺起胸膛。優愛騰三家,至少在流媒體時代,沒有完全掉隊,但這三家的規模化盈利仍遙遙無期。
中國的文娛企業,一手學迪士尼,一手學Netflix。粉絲們激動不已,在鍵盤前歡呼叫好,于是紛紛掏錢,甘愿買單——就像他們一直為名利場中央的迪士尼鼓掌一樣。
在迪士尼造夢的童話世界里,有真實的歡笑與眼淚,也有資本和時代的共謀,但觀眾甘之如飴,這就是迪士尼的魔力。
*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吳懟懟”(ID:esnql520),原標題:《造夢迪士尼:現實、童話與名利場的共謀》。